谢行蕴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数秒,方才微咳了声,“好看。”
白羡鱼唇边的笑意抽了下,“我是问你像不像从前给你做的那件?”
男人不带丝毫犹豫,“像。”
白羡鱼:“……”她合理怀疑,即便她现在去拉头驴来说是鹿,谢行蕴也会毫不犹豫地说是鹿。
“好了,先别做了,我们来日方长,衣裳不着急。”谢行蕴看着她的眼睛,扯出一个笑,“总归小鱼儿是游进了我的池塘,怎么都跑不了的。”
白羡鱼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拿起一枚紫玉钩带。
……
长秋殿。
李长宁用完晚膳,夜空正逐渐蚕食周围的亮光,丫鬟小心翼翼地敲门,想到不久前另一个丫鬟的惨状,害怕地抓着拳头,往后退了几步。
服侍她用膳的丫鬟看见了,快速道:“殿下,派去请白羡鱼的香儿回来了!”
李长宁一记眼神甩过去,那人立刻趴在地上,“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少说没用的废话,要你去把白羡鱼叫来,她人呢?”李长宁拂袖而起,气势汹汹地往门外走,看了两眼没看到人,脸上登时难看的不得了。
“问你话呢,她人呢!”
丫鬟语调哆哆嗦嗦,“白羡鱼说她不是,不是您能随便叫唤的人,还说,还说要是奴婢再多说一句,就让人杀了奴婢!”
李长宁大声呵斥,“然后呢?然后你就跟条丧家之犬一样灰溜溜回来了!嗯?”
“是是……”
“废物,没用的东西,连个人都请不回来!我要你何用!”李长宁眯起眼睛,一把抄起抽屉里的剪子,“我看你这耳朵是不想要了,离开之前我怎么和你说的?”
“哐当”一声,剪子重重砸在地上,尖锐摩擦声狠狠刺激人的耳膜!
服侍晚膳的丫鬟适时道:“殿下说,若是没有把白羡鱼叫来,那就不用回来了。”
趴在地上的丫鬟连吞咽口水都不敢,鼻翼疯狂翕动。
“长一双耳朵有什么用?给你三秒钟,直接剪了!”
*
“什么!母妃您把妹妹送去长公主府了?”五皇子李意一把放下茶,茶水四溅,“母妃,您难道不知道妹妹她是什么性格吗?她去长公主府肯定是去找白羡鱼麻烦的!”
安贵妃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含笑道:“你急什么,我又不傻,走之前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宁儿不要随便去招惹白羡鱼,她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的。”
“不招惹她?不招惹她宁儿去长公主府干什么?难不成还真的温泉养神吗?”李意龇牙咧嘴,眉头紧的能夹死苍蝇,“她就不能给我少惹点事?一天天的就知道表哥表哥,我还是她亲哥呢,等……”
他的声量猛然低下来,见四周清幽才道:“等她哥我成了太子,当了皇帝,她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现在非得和白羡鱼作对,要是白家那几个男人对我产生敌意,这可如何是好!”
安贵妃稍稍严肃了些,可话里话外还透着问题不大的意思:
“意儿,白家那几个郎君你还不知道吗?唯你父皇之命马首是瞻,若是他们敢站歪边,第一个饶不了他们的就是你父皇,他们本就是你父皇的人,怎么会因为白羡鱼的事情就看不清局势呢?”
“是,他们是我父皇的人,可要是他们表面上服我,背地里和别人要好呢?母妃你久居深宫,你是没瞧见他们平日的态度,说句白羡鱼是他们的小祖宗都不为过!白羡鱼要是在妹妹手上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服我了,迁怒杀了我都有可能!”
安贵妃轻轻皱眉,“你可是皇子,他们没这么大胆子。”
“没那么大的胆子,所以您是要宁儿去试一试吗?啊?”李意暴躁地抓了抓头发,头疼至极,“不行,我越想越不放心,宁儿那个性子别人不清楚您还不清楚吗?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他说着就往门外走,眉头始终没松开过。
安贵妃叫了一声,“哎!意儿你去哪?你这才来了没多久,茶都没喝完……”
“您有心思喝茶,我可没有!”李意火急火燎走了几步。
安贵妃见状,也不敢在这事上耽误了,虽说宁儿一再担保,说她不会随便去招惹白羡鱼,只想再试试求得谢行蕴的心,可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也确实不好交待。
“意儿,你去哪?”
“我现在就去姑母那一趟!告诉妹妹,让她别乱来!”
“天马上就黑了,你一个男人也不好进去啊,这样吧,你带我的贴身婢女一块去。”安贵妃道。
李意几乎是用跺地停下脚步,满脸写着不耐烦,“那快些。”
安贵妃点头,转头吩咐了婢女一些事,然后让她随着李意一道去了。
李长宁在殿内发了好大一通火,让丫鬟跪着一直不断地重复白羡鱼的话。
她越听越气,砸了不少东西。
殿内几处血泊散发着淡淡腥味,糅合本身无法消散的怪味,让李长宁的心情更加狂躁。
“臭死了,拿起你的耳朵滚出去!”
丫鬟浑身都泛白了,无力动作的她是被侍卫拖下去的,血线一直蔓延到门口。
其余几个丫鬟皆是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头死死低着,生怕下一个被迁怒的就是自己。
“还站着干什么,赶紧把这里收拾一下。”李长宁扶了扶歪了的发髻,面无表情地看了眼这群人。
“是!”众人齐声应道。
李长宁捂住口鼻,夜色凉,可她心里的火烧地正旺,今夜若不给白羡鱼一个教训,她怕是睡不着了!
她睡不着,白羡鱼也别想好过!
“来人啊,去给我备轿!本公主要亲自去找那个贱人!”
……
白羡鱼和谢行蕴一道用完晚膳,后者便回了他的院子。
她和他待了许久,如同短暂地喝了一口清泉,缓解了体内的燥热。
之前心痛占去了她绝大部分注意力,就还没有那么明显,现在心痛之症没了,白羡鱼略有些难堪地发现,这情蛊着实有些龌龊。
情动并非只是心理上的依赖,还有身体上的本能。
好在并没有龌龊到一定要做那档子事才能消退,否则她恐怕半刻钟都忍不了。
白羡鱼抬腿出了浴桶,默默给谢行蕴和谷遇两人又记上一笔,把这种蛊用在她,当真以为她没脾气的吗?
绿珠拿来一块大巾帕,包裹住少女曼妙的曲线。
芳香扑鼻,还有一股清淡的冷檀香贯穿其中,白羡鱼照了照镜子,解开巾帕,绿珠服侍她把衣裳穿好。
此时,门外远远地传来一阵动静。
似乎是一群人小跑着的声音,略显凌乱。
白离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小姐!七公主来了。”
白羡鱼穿衣的动作不慌不忙,淡淡“嗯”了声。
“嗯”字还没落地,李长宁的声音就飞速传了过来,“白羡鱼!”
声音不算大,可白羡鱼还是听清楚了,绿珠也听到了,给她系带子的手一个哆嗦,“小姐,七公主来了,她这是要兴师问罪吗?”
“兴许吧。”白羡鱼安慰似地轻拍她的手,脸上露出个淡然的笑,“没事,你系带你的,系好了给我拿件披风来。”
绿珠看到她这样泰然自若,也安心不少,“是。”
“白羡鱼,我叫你你听不见吗?躲在哪了,嗯?”李长宁直冲冲地冲入院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想抬腿踢门。
可刚一抬起来,腿肚子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剧烈的疼痛顿时传遍全身,李长宁哀嚎一声,摔下了台阶。
“殿下!”
“殿下您怎么样?”
李长宁疼的面容扭曲,“谁打我!”
白离自然不可能自己站出去承认的,他勾出讥讽的笑,兀自道:“活该。”
此时,绿珠恰好推开了门,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下面台阶乌压压的站着一群人,中间的少女张牙舞爪的被她们扶着,像是要吃人。
绿珠微微侧身低头,给白羡鱼让出一条路。
白羡鱼低着眼,慢条斯理地瞥了眼她们,“你们这深更半夜的来我院子里,是想做什么?”
“你还问我做什么!”李长宁一把推开丫鬟,狠声道:“你和谁自称你啊我啊的?我可是大夔的七公主,是我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你有什么资格和本公主自称你我!”
“哦,原来是七公主。”白羡鱼“惊讶”地睁大了杏眸,水盈盈的,“七公主怎么这般仪态,我还以为是哪个不懂规矩的疯丫鬟在这吵闹呢。”
李长宁正想说话,腿肚子又是一痛,还是同样的地方,她又嚎了一声,痛的直不起腰,几个丫鬟拼了命地将她往上拉。
这人一多,李长宁花枝招展的发髻钗环就被碰散了,叮叮当当地掉了一地,鬓发凌乱。
白羡鱼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等她开口。
李长宁稍稍缓过来了,语气依旧狠毒,“我今日便要你看看,到底是谁不懂规矩!”
“来人,给我摁住白羡鱼,打上五十大板!”
她才是公主,白羡鱼不过是个官眷!
她就是打的,就是骂的,而白羡鱼不能还口,不能和她唱反调,她是大夔最得宠的安贵妃生下的女儿,白羡鱼的娘不过是个农妇,焉能和她娘比!
她注定要被她一脚踩在脚下,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
绿珠惊讶地上前一步,挡在白羡鱼面前,“七公主,您这是做什么?”
五十大板,这是要小姐的命啊!
李长宁阴冷一笑,“做什么,给她一点教训罢了,免得她不懂在大夔,到底谁是主子,谁是奴才!在我眼里,你就和那个白玉儿一路货色,我打的了她,自然打的了你!”
丫鬟身后的几个侍卫鱼贯而出,顷刻间便堵在房门前,作势要进!此时不知从何处窜出几道黑影,如同闪电般迅速,三两下的功夫,一群男人就被掀翻在地!
李长宁吓得连连后退,惊恐地捂住胸口,正要发怒,却怔愣张嘴,被眼前的场景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谢行蕴俊美冷峻的脸庞上蕴着难以忽视的怒意,雷霆欲来,玄金色暗紫云纹锦衣与夜色完美融合在了一起,高大挺拔的身躯紧绷,蓄势待发,脸色寒沉犹如索命阎罗。
而站在谢行蕴右边的男子穿着月白色素面夹袍,眉头紧锁,沉沉地盯着她。
白离略显惊讶地看着这两人,方才他一动手,就察觉到有两个方向都传来了劲风,一眨眼的功夫,这院子里居然又多出来两个人。
李意面色难看至极,“李长宁,你在这做什么!”
李长宁死死咬着唇,“哥,白羡鱼她对我不敬,我正要罚她!”
“怎么不敬了?”
“她和本公主自称你我!本公主岂是她能直呼的!”李长宁伸出手指,怒道:“哥,你快给我出气!”
那个贱人,就知道躲在表哥背后,装什么娇弱!
李意瞧她在众人面前这疯疯癫癫,衣衫不整的样子,感觉脸都被这个妹妹丢尽了,“怎么不能叫叫你名讳?怎么不能和你互称你我了?羡鱼便是我妹妹一般的存在,她爱怎么叫你怎么叫你!”
李长宁一僵,难以置信地抬头看李意,尖锐道:“哥,你疯了吗!”
李意察觉到身后那道阴沉的目光正投在自己身上,冷不丁出了一身汗,他低咒一句,上前几步,扯起李长宁的胳膊就走,压低声音斥骂,“蠢东西,我看你才是疯了!”
他敢打赌,要是他们再在这里待一秒,他那素来冷静自持的表哥就要动手了!
偏偏他这蠢妹妹还一直叫嚣。
李意不解气,又骂了几句,“你是要气死我!白羡鱼是你能惹的人吗?你哥我见了都想拉好关系,你还傻不拉几地去骂人家,简直愚蠢,愚蠢至极!”
李长宁怎么也挣不开,头顶都要气冒烟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给我闭嘴!”李意一巴掌甩了过去,声音大的绿珠都抖了一下。
李长宁捂住红肿的脸,终于消停了下来,她恨恨地咬着牙,极为不情愿地被扯走了。
她回过头,狠狠瞪着白羡鱼。
白羡鱼毫不退让,眼神戏谑,红唇撩起,可还未收回笑容,腰就猛然被提高,发丝被一只滚烫的手掌侵入,直直撞上了男人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