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羡鱼扬眉。
卢溪进了铺子,走姿端正,姿态甚好,“秀儿,我还在外头就见到你在这说话,谁惹你生气了?”
卢秀跋扈道:“就是这个黑衣服的女人!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上回在茶楼就是她骗我说出那些话,不然的话小侯爷怎么会生气!”
听她提到谢行蕴,卢溪眸底深处有些微妙的变化,她笑了笑,看向她说的黑衣女子。
她本是要开口说话的,可待看清两人的脸时,心头微微一惊。
左边这个别着一支碧玺花簪,珠玉为花心,翡翠为叶,点翠饰花萼,长发如绸缎一般堪堪到腰部,巴掌大的小脸白嫩如霜,晶莹剔透,五官绝美倾城。
与当日宴会稍有些不同,她还抿了些殷红的口脂,红唇娇艳,柳腰不盈一握。
更为难得的是她身上自带着的惹人怜惜的娇贵气质,只一眼就让人见之忘俗。
黑衣女子未施粉黛,也唇红齿白,貌美非常,眉宇间隐隐有股子英气。
银白色衣裙的是白羡鱼,而这另一位……
“溪姐姐,就是这个女人!”卢秀见卢溪不说话了,有些着急,尖声道:“你一定要给我出气!最好让她给我磕头道歉,不然我就叫人把她打一顿!”
姬霜“呦”了一声,卢溪却忽然呵斥道:“胡闹!”
这句话是对着卢秀说的!
卢秀懵了一瞬,“溪姐姐?”
“你可知她是平南王的孙女,姬霜!”
卢秀狠狠一震!
姬霜!
她居然是姬霜!
那个独霸一方的平南王最宠爱的孙女,大夔屈指可数的异姓王!
远远高过她爹的官位!
白羡鱼看着她的脸色由红转白,唇都在抖。
姬霜从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想法,她轻描淡写道:“跪下。”
卢秀腿一软还真要跪下,但是卢溪扶住了她,挡住了她下坠的身子,微笑道:“姬霜妹妹,羡鱼妹妹,秀儿不懂事,你们不要与她计较了罢,我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回去之后我一定好好说说她。”
白羡鱼轻笑了下,“卢秀?没记错的话应当是卢大人的庶女吧。”
她方才还在想为何这个“卢溪”和她印象里面的卢溪似乎有些不一样。
虽然长得相似,但是气质截然不同。
卢秀脸色微白,半点嚣张狂妄的劲都没了。
姬霜啧啧两声,眼角桀骜,“我管你是庶女还是嫡女,回去教养那是你们理所应当的,自家的女儿不管好,跟条疯狗似的出来就咬人,上回是小鱼儿,这回是我,下回又该谁了?说说?说说要是能教好,她能这副尊荣?”
白羡鱼无条件站在姬霜这一边。
卢溪的脸色有些绷不住。
“两个选择,第一,下跪道歉。”姬霜慢悠悠地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我打的她下跪道歉。”
卢溪忍不住道:“姬霜妹妹怎可如此咄咄逼人?”
白羡鱼淡声回道:“这不是你妹妹的原话么?”
眼瞧着一些客人都不看衣裳了,就要围过来,卢溪觉得丢脸,把锥帽的帘子给放下,轻推了下卢秀,“道歉。”
卢秀唇咬的死紧,不情不愿地跪了下去。
“对不起姬霜姐姐。”
姬霜打了个哈欠,“大点声。”
卢秀屈辱道:“对不起姬霜姐姐,是我的错,我不该多嘴的。”
“再大点声。”
“姬霜姐姐,是我的错,对不起,请你原谅我!”卢秀说完再也忍不住,直接往回跑,捂着脸眼泪直掉。
这样一来,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卢溪身上,她面色微僵,可还记得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掌柜的,上回我要的裙子现在可做好了?”
看热闹的盛掌柜的回神,连连点头,“呃……”
“什么裙子?”白羡鱼问。
“就是您赴宴的那条留仙裙,一样的质地做工还有颜色。”
卢溪并不知道卢秀之前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骂了白羡鱼的,以为卢秀给姬霜道完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笑道:“我看羡鱼妹妹穿着好看,也想自己试试。”
白羡鱼道:“五百两。”
姬霜这才勾起点笑。
卢溪惊声道:“不是五十两么?”
五百两买一件裙子,已然是她的极限了,还是她从自己存了好些年的银钱里拿出来的。
可那裙子确实美得惊人。
白羡鱼笑了笑,“物以稀为贵,涨价了,若是你不想要,那后头还有人等着呢。”
若是从前,卢溪决计不会花这样多的钱去买一条裙子,可是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抹高大的身影,顿时有些恍惚。
“好,我买……”她喊人从马车中拿来了银票,脸上有些肉疼,“你点点。”
白羡鱼本是不想做她的生意的,可她有些意外,开了十倍的价格卢溪居然都要买?
不过送上门的银子她也不会客气。
赚她们的银子,不得不说挺爽的。
白羡鱼让盛姨点了点,让小二去给她取出裙子。
卢溪拿到裙子,小心翼翼地抚摸了一下,然后问道:“我想在这换上,你看可以么?”
白羡鱼也打了个哈欠,“随意。”
说完她就和姬霜重新坐了回去,把所有的事交给盛掌柜的了,盛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把她领到了里头。
姬霜看她进去,诧异挑眉,“这么贵她都买了,还迫不及待地换上,就这么喜欢吗?”
白羡鱼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再喜欢也可以回府命仆人洗净了再穿上,这么急,倒像是去见什么人。”
……
卢溪确实是要去见什么人,她换上衣裳之后,沿着朱雀大街走,旁边的河岸停着几艘画舫,在其中一艘最为奢华贵气的两层画舫前停下,她把锥帽的帷幔掀开一角,可以看到她白皙的皮肤和精致的唇,接着深吸一口气,掀开珠帘——
男人闭着眼假寐,一条腿伸直搭在另一条腿上,健硕的腰,宽厚的肩,墨发用玄玉冠竖起,眉眼俊美冷然,周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令人不敢直视。
她心头一阵欢喜,走进去,将裙摆小心地撩起,放轻脚步走过去。
还没等她走近,谢行蕴便睁开了眼,寒眸锐利。
“小侯爷……”卢溪有些慌乱地站在原地不敢靠近,“我……是长公主殿下令我来这与你相见的。”
谢行蕴皱眉。
“我……我心悦你许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
“不记得。”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她。
卢溪不知所措地抓紧了裙子,不知道自己接下去该说什么。
可她发现,谢行蕴的目光在她的裙子上停留了一瞬。
卢溪顿时振作精神,“行蕴哥哥……”
他冷冷扫了她一眼。
卢溪攥紧拳头,改口道:“小侯爷,你是不是也觉得这裙子好看?”
谢行蕴想到了那日晚上,白羡鱼好似也是穿着这一身献的舞。
月色下,少女笑靥如花,每一个动作都跳在了他的心上。
见他看着自己的裙摆,卢溪羞涩难当,“小侯爷,你别看我了……”
谢行蕴回过神,目露不耐,“离开这。”
卢溪一愣,“离开这?可是是长公主让我来见你的……”
“萧正。”谢行蕴显然不欲多说,阖上了眼继续养神。
萧正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做了个手势道:“姑娘这边请。”
他嘴上说的请,可是却把往里走的路给挡了个严实,连男人的身影都看不见了,卢溪只得不舍地往里面望了一眼,然后转头离开。
出了画舫,卢溪不甘心地问萧正,“小侯爷为何生我的气?长公主殿下和我说的是他也愿意和我见面的。”
萧正叹了口气,他处理公子的桃花已经很有一手了,说的顺滑,“长公主殿下也是这么和公子说的,只不过是换了个人,公子要等的人不是你,姑娘……呃贵姓?”
卢溪又一次感觉被忽略,这侍卫她知道的,是谢行蕴身边的亲信,自小就跟在他身后的死卫,可是他不知道她的姓氏。
那不就说明谢行蕴很有可能也不知道她姓甚名谁吗?
“我姓卢。”
“卢小姐,莫要多留了。”萧正提醒道:“公子并非生你的气,公子是纯粹不喜欢别的女人靠近。”
卢溪咬唇,“……嗯。”
萧正盯着她离开之后,才回去复命。
卢溪坐在马车内,细想刚才萧正说的话。
【……不喜欢别的女人靠近。】
和别的女人相对的便是他的女人,难道谢行蕴身边已经有女人了吗?
……
谢行蕴在这画舫中休顿片刻,缓缓睁开眼睛。
大约半刻钟之后,写着“布艺坊”牌匾的铺子中走出两个人,他的目光锁住了那道纤细娇美的身影。
白羡鱼和姬霜走出铺子,耀眼的日光笼罩着两人。
姬霜撇了下嘴,“这么美好的日子,我居然要被逼着学女红。”
白羡鱼被她说话的腔调给逗笑了,给她整理了下衣领,“好啦,回去晚了等会嬷嬷要给你多布置课业的。”
姬霜哀怨地上了马车。
白羡鱼戴上锥帽,朝一处糖点铺子走去。
就在此时,有个小孩撞上了她的腿,软糯道:“姐姐,我爹爹卖红枣糕,你要不要?”
“好啊。”白羡鱼笑着轻捏了下她的脸蛋。
走到她爹爹摆摊的位置,一旁的画舫轻轻荡漾了下。
白羡鱼正挑着,身后忽然伸出一只手,她一愣,细白的手指下意识抓在男人青筋蛰伏的手上。
旋即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压着她的腰,将她往一侧拖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