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小心翼翼捧着一串葡萄,回道:“御医说是什么伏气入体,得了热病,已经下不来床了。还好主子心善。那御医说,再拖下去,九成是没命了。”

桑烟听了,也很庆幸自己伸出了援助之手。

到底是一条人命啊。

“热病的话,你让内务府多送点冰去。另外,饮食方面,也不得懈怠。”

“是。”

小太监领命下去了。

桑烟继续吃葡萄。

无意一瞥,就见秋枝坐在对面,双手托着腮,一脸崇拜望着自己。

她不明所以,问了一句:“怎么了?”

秋枝笑说:“小姐越发有后宫之主的派头了。”

桑烟脸色一变,厉声道:“秋枝,慎言。”

秋枝一捂嘴,低头说:“是。”

桑烟又警告:“后宫之主是皇后,是太后,我们不过是借住之客。再说这种没分寸的话,你就回庄子吧。”

秋枝吓得跪在地上:“主子息怒。我错了。”

桑烟见此,也没胃口吃葡萄了。

她摆手让她起来,自己懒洋洋躺床上咸鱼去了。

午睡一个时辰。

醒来看着外面刺眼的眼光,偶感岁月悠悠漫长。

不过,倒也清静。

只可惜,清静的时间很短。

晚上时

贺赢传她一起吃了晚膳。

还提及了冷宫宣氏之事:“你不要对她心软。宣氏如此,罪有应得。”

他的语气冷漠无情。

桑烟听得心头一凉,忍不住说:“或许有一天,等皇上对我兴趣尽失,也会这样对我。”

很多时候,看一个男人是不是真的值得托付终身,要看他对别的女人的态度。

而贺赢似乎对女性天然缺乏怜恤。

像桑弱水,像兰嫔,像丽妃,还有如今的宣氏,他都可以轻易舍弃。

贺赢听桑烟那么说,就知道她想到自己身上了。

“你不是她。干不出她干的蠢事。何必庸人自扰?”

他说完,顿了一会,又补充:“如果你担心,我可以给你免罪诏书。无论你做什么,只要不涉及谋反,都会平安无事的。”

桑烟嗤笑:“皇上真的厌弃一个人,便是免罪诏书,又如何?让一个人生不如死的办法多了去了。”

先前她只是被传失宠,过得什么日子,她可永世难忘。

他虽然不是罪魁祸首,但也在纵容。

“说来说去,你就是不信任我。”

贺赢叹气,看着她说:“我拿你没办法的。”

桑烟心情复杂,垂下眼眸,默默用膳。

心中有事,自然食不知味。

她喝下一碗鱼汤,便没了胃口,看着他,低声喃喃:“冷宫妾,颜色如花命如叶。”

贺赢:“……”

这话听着实在萧索可怜。

“罢了。”

他问:“你想如何?”

桑烟说:“何苦冷宫折辱人?放逐出宫,还她自由多好?我得不到的,或许别人可以。”

贺赢听了,反问:“我成全你。你能成全我吗?”

桑烟没有回应。

他们之前又步入了僵局。

贺赢也没了胃口,放下象牙筷说:“从没有人活着走出冷宫。我能做的,只是善待她。”

桑烟并不强求他放人出宫,点了头,道了句:“谢谢。”

贺赢苦笑:“你看,你对所有人心软,唯独对我心硬。”

桑烟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诚恳地说:“对不起。”

她或许真的如他所言,仗着他的宠爱,窝里横。

“皇上对我很好,我是知道的。”

这话就有些示好了。

贺赢听得心情美妙,立刻喜笑颜开:“你知道便好。便是先帝,也没得我一点好。”

那你还好意思说?

桑烟敷衍地点头笑:“嗯嗯。我的荣幸。”

贺赢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肉片,让她多吃点。

桑烟象征性地吃了点,就告辞离开。

贺赢没阻拦。

他明天要去龙禅寺祈福,今晚要提前把奏折处理了。

“都撤下吧。”

他挥手一说,立刻有小太监鱼贯入内,把满桌饭菜撤了下去。

裴暮阳又端了茶水给他漱口。

还有太监端了水,给他洗手。

贺赢简单洗漱后,坐到了桌案前,拿起了一本奏折。

他快速审阅,拿笔写下批阅。

忽然,他想起一件事,笔触一顿,看向裴暮阳,冷了脸说:“以后别让乱七八糟的人求到她面前。朕不想看到她的注意力在别人身上。”

裴暮阳:“……”

就很懵。

至于吗?

皇帝的占有欲还真的是……莫名有点同情桑烟,是怎么回事?

*

桑烟回了偏殿。

她洗漱后,就睡了觉。

夜里又做了梦。

关于闺蜜宣娆的。

宣这个姓氏还是很少见的。

宣娆总说自己祖上是贵族。

上学时,她们看古装剧上瘾,就喜欢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

宣娆喜欢做梦,就披着床单,翘着兰花指,扮演贵妃娘娘。

她也的确适合扮演贵妃娘娘。

她从小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

雪白的皮肤,灵气逼人的眼睛,修长曼妙的身段,等长大一些,那些男孩子都喜欢围绕着她转。

只她忘了,美人如果没有一定的智慧,那美丽就是原罪。

她高中时,身边男孩子太多,根本无心学习。

高考后,成绩不好,上了个专科,然后跟个有钱的校霸谈起了恋爱。

但对方只是玩玩。

后来她未婚先孕,又不敢去医院流、产,就自己在破旧出租房里蹦跳绳,最后孩子蹦掉了,身子也受损,学业也受了影响。

人生的好牌从此打烂。

但她确实很漂亮。

十八九岁的年纪,似乎怎样胡来,都有机会改正。

她重新谈了恋爱,这次不再是有钱的少爷,而是贫穷励志的高材生。

对方确实对她好,大学一毕业,就跟她结了婚。

最初那几年,她是真的幸福啊。

可她年少无知做的事,并没有远去,而是像一颗潜伏在人生里的炸、弹,嘣的一声响,就把她的人生炸了个粉碎。

起初只是吵架。

后来发展成冷战、出/轨、家/暴。

最后互相毁灭。

桑烟又回到了那满是鲜血的案发现场。

她拼命按住宣娆手腕的血管,尖叫着:“坚持住!宣娆,你还有孩子!你不能死!”

但宣娆死了。

她静静躺在她怀里,无声无息,面容很憔悴,却安详而美丽。

“宣娆!宣娆,不要——”

她惊叫着坐起来,从噩梦里惊醒,浑身冷汗淋漓。

秋枝听到动静,点着灯过来,揉着眼睛问:“小姐,你怎么喊了宣贵妃的名字?”

“什么?”

桑烟瞪大了眼睛:“宣贵妃也叫宣娆吗?”

是她的闺蜜宣娆吗?

她来了这里,宣娆会不会……

她不敢想下去,掀开被子,就下了床,往外跑。

因为太急切,连鞋子都忘了穿。

“小姐,你去那里?”

秋枝拎着鞋子,追上来。

“冷宫!”

她要去求证一件事。

她在这个世界太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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