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记错的话,这东西的价格非常非常昂贵,一只小碗就能换半头羊。
在族长印象中,巫那里以前也有不少这种罐子,用来装药,后来也拿来煮东西吃,但似乎没有这么大的尺寸,迁徙的时候也并没有全都带上。
年荼摩挲陶罐,“这就是我说的陶器。”
“我们可以自己烧陶,拿来用、拿去集市上交换……”
此话一出,四野鸦雀无声,只闻火堆燃烧的噼啪轻响。
“……什么意思?”
族长一时不敢相信,目露愕然,“这、这是你自己做出来的??”
“你会做这种罐子?!”
这种光滑细腻、轻便耐烧、滴水不漏的罐子,比他们平时用的那些笨重大石头容器不知好用多少,可是太贵了,大多数人都用不起。
他们也尝试着自己做过,无论怎样都打磨不出来,又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耗在上面一直钻研,只得放弃。
“不是我做的”,年荼摇摇头。
赶在族长露出失望的神色之前,她又抿唇一笑,“这些都是阿湛做的。”
“烧陶很简单,阿湛一下子就学会了,大家也可以学会。”
情绪大起大落,族长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哭笑不得。
他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汗水,小心翼翼地询问年荼,“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我随时可以教你们”,年荼笑吟吟的,“吃完饭就教吧,怎么样?”
部落已经安顿下来,没有了生存压力。她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听闻这种好事,人群顿时爆发出强烈的欢呼,甚至有人提议先学烧陶再吃饭,即便饿着肚子,也磨灭不了他们的热情。
这哪里是普通的罐子?看在他们眼中,这分明是一棵棵摇钱树,上面挂满了肉和骨币,和盐一样珍贵。
猎物已经抓到,收拾干净,只等下锅,到嘴的肉飞不了。陶罐却还是个未知的谜。他们一刻也等不及了,现在就想学。
“先吃饭”,陆湛冷声开口,否决了他们的提议。
别人饿不饿肚子他不管,年年一顿也不能少吃。
他好不容易才把小兔子身上的软肉养回来一点,绝不容许旁人来捣乱。
名义上,陆湛已经不再是部落的巫,阿蓝已经接替了他的身份和责任。
可是他积威甚重,简简单单一句话,就让所有人都老老实实缩回去,偃旗息鼓。
又是几丛火堆烧起来,陆湛将陶罐里添上水,架上火堆。
他不让年荼动手,自己来切肉洗菜。其他人自然不好意思无所事事闲在一旁,纷纷有样学样,按年荼的吩咐劈柴添火,给罐子里加入材料。
丰富的调料叫他们眼花缭乱,嗅到一些刺鼻的气味,人们忍不住愁眉苦脸。
……这能好吃吗?
没、没关系……
虽然好好的肉和菜被浪费令人心痛,但是为了维护年荼的面子,没有人提出质疑,大家默契地低着头,努力掩盖狰狞的痛苦面具。
就算年荼给他们吃毒药,他们也会感恩戴德地吃下去的!
火舌不断舔舐陶罐底部,传递热度。
陶罐加热的速度比石器快很多,罐中肉汤很快就开始沸腾冒泡,咕嘟咕嘟,逐渐飘散出一股愈发霸道的香气。
所有人都惊呆了,下意识地用力嗅闻。
方才的辛辣刺鼻仿佛是不存在的幻觉,此刻已经荡然无存,完美地与肉汤融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们从没闻过的香味。
肠鸣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哪怕很久都没吃到过一顿饱饭,他们也从没感觉到这么饿过。
几只小狼崽忍耐力差一些,甚至流出了口水。
同样流出口水的还有小狸。
对对对!就是这个味道!!
她用脑袋不停磨蹭年荼的小腿,向她撒娇,争取一会儿多混几口肉吃。
“你去抓两只野鸡来,我给你做叫花鸡”,肉汤还要多煮一会儿才好喝,年荼见她馋得受不了,把她支开。
雁雁和阿蓝也一并前去。他们绝不允许小狸吃独食。
其他人也按捺不住,纷纷找树枝串肉,开始坐地烧烤。
嗅着肉汤散发出来的香味,他们感觉自己连生肉都能吃下去,这种只加了盐的烤肉明明普普通通,他们早就吃腻了,今天的滋味却格外不寻常。
陆湛也在烤肉。
他从竹筐中取出一罐蜂蜜,是他前些日子刚掏了个蜂巢弄来的,量不多,都留着给年荼吃。
他用毛刷蘸了一点蜜,均匀地涂抹到肉片上。
新鲜的梅花肉用调料稍作腌制,烤得表皮焦黄酥脆,再刷上蜂蜜。待到火候差不多了,他就将肉稍稍吹凉一些,再递给年荼。
轻咬一口,蜂蜜的香甜与肉香交织,一汪油脂和肉汁迸发出来,充溢口腔。
年荼一边咀嚼,一边举着树枝递到陆湛嘴边,不吝啬夸赞,“你的手艺现在超厉害!”
“都是年年教得好”,陆湛双眸含笑,低头攥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咬痕浅尝了一口。
“……”
望着这一幕,闻着那味道,众人忽然觉得嘴里的烤肉不香了。
他们用一种迷茫的眼神打量陆湛,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巫以前……是这样的吗?
陆湛姿态坦然,毫不在意他们的目光。
一块烤肉你一口我一口地分而食之,他如法炮制,继续烤下一块。
不等第二块肉烤好,抓到野鸡的三人就你追我赶地归来。
“年年!我们回来了!!”
他们抓到的野鸡还活着。口一松,一不留神,野鸡就拍拍翅膀挣扎起飞,险些把陶罐打翻。
“啊啊啊啊啊——!!”
“救命!”
“快快快!!!”
众人手上的烤肉都扔下了,慌慌张张地扑上去抢救。
一番手忙脚乱,还好,汤没撒。
期待了那么久的肉汤险些成了白忙活,人们瞪视罪魁祸首,怒不可遏。
“……可以喝了”,年荼长舒一口气,观察了一下汤的色泽和状态,觉得差不多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怒气消散。
香浓的肉汤堵住了所有人的嘴,他们一时说不出指责的话,把所有的事情都忘了,暂且抛之脑后。
直到填饱肚子,大家终于抽出空来问罪捣乱的三人。一顿饭吃得鸡飞狗跳,全拜他们所赐。作为惩罚,他们的叫花鸡没办法独吞,必须拿出来给大家一起分享。
这是族长作出的判决。
小狸觉得他在以权谋私,只是想找个借口吃她的叫花鸡而已。可是所有人都赞同族长,她也的确犯了错误,只能默默认栽。
三只毛绒绒蹲在一起,一个赛一个的垂头丧气。
“都怪你!”
“怪你!!”
他们互相推诿指责,不停拌嘴,话痨一样止不住,谁也不肯认错。
年荼似笑非笑地朝他们瞥过来。
“……”,三只毛绒绒全都心虚地低下了头。
年荼勉强按捺住了把他们揉圆搓扁的欲望,轻咳一声,“来吧,叫花鸡做好了。”
三双亮晶晶的眼睛顺着她的指引望向那一坨坨泥巴,眼神变成了惊恐。
该不会、要他们吃这个吧?!
他们是做错了事,但罪不至此!
小狸和雁雁故作镇定,阿蓝的四条腿都开始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