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帝狱。
丁字号牢房。
当子受再一次回到这里时,狠人大帝就和他第一次见到时一样,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如同一尊羊脂玉雕,又似一段完全凝固的时光。
她完美无瑕,她才情绝艳。
她用心结将自己困于太古帝狱,固执的不愿意离开,只为了等一个答案。
子受看着了狠人大帝,慢慢开口道:“大帝的心结,吾已经明白缘出。”
狠人大帝也看着子受,淡淡地道:“何解?”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但这一刻她眸子深处爆发出来的渴望,依然被子受捕捉到。
她等答案,等太久了。
子受深吸一口气,随手一挥。
一桌,两椅,一壶茶,两个茶杯出现在面前。
他做了个请的手势,坐下手将两个茶杯满上,道:“此事要解,需要先从为何大帝你无法真正的逆转历史说起。”
狠人大帝并没有坐下,也没有看向桌上的世界树茶,她只是静静看着子受,等待答案。
子受当然知道狠人大帝在想什么,他直接随手画出一个时间光锥图。
这是他家乡世界对于时空的经典猜想之一。
虽然他的家乡世界是一个连灵气都完全消退的世界,但一法通万法通,一道明万道明。
时间光锥是指一个事件散开的光在四维的时空里形成了一个三维的圆锥,而这个圆锥就是多维宇宙论,平行时空论的基础之一。
子受指着时间光锥图,道:“吾将此称之为时间光锥,它代表了万事万物的发生与影响所产生的变化。”
“或者用一个更适合吾等的说法,这个双锥体,代表了万事万物的因果变化。”
他指向光锥图的中心点,道:“这里是因果发生的源点,在这上是由因产生的果,也就是大帝你想改变的历史。”
“在这个源点之下,则是这个因成为果时,所产生的因。”
“万事万物皆因果,诸因可为果,诸果也为因。”
“因此,当那件影响大帝你命运的事件发生时,真正的源点并不在事件发生时,而在这个中心点。”
“而这个中心点,又是以无数个其他的因堆积所产生的果。”
他举起手中茶杯,向狠人大帝示意一礼,一口饮尽茶水后,才微笑道:“大帝你无数次改变历史,但最早也就只走到了羽化神朝诞生之初,对吗?”
“然而羽化神朝的诞生,是诸因之果,大帝你抹杀掉了果,却根本没有改变因,那么羽化神朝没了,还会有其他王朝,所有的因果在最后依然会让一切改变。”
狠人大帝那完美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动容的神色来。
她这一次,终于坐了下来,端起手中茶杯,一饮而尽,道:“请继续。”
以她万古绝艳的才情,自然一次就听懂了子受所说的内容。
她无数次改变的只是诸因之果,甚至是诸因之果成为他事之因后,产生的果。
就像是想要堵住一条河流,在下流不管怎么用力,都没有任何意义。
河水只会改道之后,以更强的势头汹涌而下。
所以,她越是想要改变历史,就会越困难。
更重要地一点……
她看着子受。
子受也如她所料那般,说出了那个关键点,道:“更重要一点,大帝你本身就是那个果,你又如何改变因?”
狠人大帝的握住茶杯的玉手,微微用力。
但她并没有宣泄任何情绪,只是静待下文。
子受挥手散去了时间光锥图,又画出一个树状图。
他淡然道:“如果说整个世界的维度时空,因果命运,就是这么一颗世界树。那么大帝你不管在树冠上砍去再多的枝丫,也只是会让更多枝丫长出来罢了。”
他说着,随手在那树状图上的某个节点划过几笔。
于是那个节点看似消失,但在节点之前的部分,却又会长出更多的支流,继续向着既定的位置蔓延过去。
狠人大帝在看到这一幕时,眸子深处又有一丝情绪流露出来。
因为这一幕,她经历了亿万次。
她自己都不记得她改变了多少次历史,但她创造出来的只是另一个时空的,另一个世界的兄长与她。
而她真正想要拯救的那个只属于她的兄长,没有回来。
她当然可以把那些世界的兄长给抢过来,然后装着那就她等的那个兄长,但那些世界的她又怎么办?
她这样做,和当年抢走兄长的羽化神朝,又有何区别?
她不断重复,一直寻找那个只属于她的兄长,然而一直到她创造的平行时空已经超过遮天世界的上限,再多来一次就会整个世界崩溃的地步。
她也找不回她的兄长。
就在那时,一个女人告诉她,太古帝狱的典狱可以给她答案,于是她来了。
眼前的“世界树”让狠人大帝回忆起以往种种,饶是她也有了刹那分神,但她很快摆脱了这一丝迷茫。
她看着子受,道:“你可有解法?”
子受的嘴角慢慢的扬了起来,笑道:“大帝关心则乱,你早已经超脱,一证永证,跳出了时空与因果,命运不加于身。”
“你既然已经跳出命运,为何要回身于命运中求?”
“你在那条河中,不管逆流多少次,也终会被冲到下流,这是大势。”
狠人大帝那完美好看的秀眉轻轻蹙起,道:“我在河外,就算要救出兄长,那也不是我的兄长。”
“因为兄长困于命运,他离不开命运。”
这就她的困境。
以狠人大帝的才情,子受每点醒她一处,她就可以进行亿万次推演,从而得出结论。
她之前确实一叶障目,困于命运中,但就算她跳出命运,在命运之河上出手,她的兄长也脱离不了命运。
她这样做,就像是在一条大河上钓鱼,可河里的鱼会在离开河面的瞬间死亡,这个过程以她的力量也无法阻止。
她要的可不是一条死鱼。
她要的是活的兄长。
子受摇头笑道:“很简单,既然这株世界树不管从哪里改变,都无法改变那一段历史,那么直接将这一株世界树砍了便是。”
狠人大帝一下子睁大了双眸,要不是她性子冷静淡然,这一刻几乎要以为子受是在让她放弃拯救兄长了。
把整个世界树砍,那整个遮天世界还存在吗?她的兄长还会存在吗?
她压下心中震惊,看着子受,等待解释。
子受微微一笑,将树状图换成第三张图。
那同样是来自他的家乡,对于宇宙,时空的一种经典猜测:平行宇宙概述图。
然后他又将一开始的时间光锥图,树状时空图摆出来,三张图放在一起做对比。
他看着狠人大帝的双眼,道:“大帝,你既然已经超脱,跳出时空维度,因果命运,那么你所做一切,都可以跳出这一切。”
“然而,你本身的存在,却来自那个世界。这就像是一个锚点,不论那个世界如何变化,又或者被毁灭无数次,它都会再一次按原本的模样诞生。”
“因为大帝你不可抹杀,所以那个世界也不可被抹杀。”
“但不可抹杀,不等于不可修改。尤其是身为锚点的大帝你亲自去做出修改。”
“砍掉那个世界的世界树,就是断掉所有已经错乱无序,尾大不掉的因果,让一切回归源初之刻。”
“如此一来,当那个回归源初的世界再一次诞生时,大帝你就可以在当中找到只属于你的那个唯一。”
“因为,大帝你在那条河之外。”
狠人大帝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明悟了。
她已然超脱,她所做的一切就是超然于世界命运之外,她可以修改世界命运。
而她自身的超脱,又成了整个世界锚点,所以她才能在改变那个命运的前提下,还不影响世界本身的命数。
她的兄长会诞生,她也会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