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就让人产生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他娘的……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瓶子。
到了子夜。
崔志正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堂里,这时候……他已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悲剧了。
“阿郎,价格已到一百了……”
有人跌跌撞撞的进来。
崔志正脸色惨然。
实际上,他发现所谓的数字其实没有任何的意义!
此时,他似笑非笑似哭非哭地道:“一百贯……一百贯……哈哈……所谓的一百贯,又有什么意义!这不过是虚数而已,只是虚数……就这一百贯……谁又能卖出瓶子……谁可以?莫说一百贯,若是五十贯能卖出去,老夫也愿全力售出……”
这个时候,崔志正居然有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因为他突然感觉,陈正泰那家伙,并没有那样糟糕,人家至少还肯七贯钱来收购大家的精瓷……七贯虽少,可拿出来的却是真金白银。
只是……当初竟没有答应。
到了三更,价格已是一泻千里了。
“阿郎,已是四十贯了,四十贯了呀……可是根本没有人收,到处都是精瓷,到处都是啊……”
有人哭了出来。
崔志正则傻乎乎的坐在堂前,纹丝不动,他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一个瓶子上。
这瓶子光彩夺目,那釉彩上,是一头上山猛虎,猛虎回顾,露出狰狞之色,可谓是栩栩如生。
这虎瓶,乃是崔志正花了一万七千贯拍卖来的,当初得了此瓶,可谓是欣喜若狂,立即放在了正堂,向所有来客展示,炫耀着崔家的实力。
瓶上的上山老虎,在以前的时候,崔志正曾以此来自比,自己便是那猛虎,猛虎上山,也意味着自己的运势不可阻挡。
可现在……那老虎却是瞪着眼睛,好似是在嘲讽着他一般。
崔志正彻底的懵了,一刹那之间,他竟是心里升腾起了一股无名业火。
他突然暴怒,猛地抄起了虎瓶,狠狠的砸在地上,而后发出了怒吼:“我要这老虎有何用,我要你有何用?”
哐当,老虎被摔了个粉碎,这精巧无比的瓷瓶,也一下子摔成了无数的碎片飞溅出来。
吓得一旁报信的崔家子弟脸色惨然,此时忍不住道:“阿郎……阿郎……这是虎瓶啊,这是千金难买的虎瓶哪……”
可惜……一切已迟了。
精瓷破碎。
也犹如崔志正的梦想一般,也已摔了个干净。
什么都没有剩下了,只剩下一片的狼藉。
这精瓷方才还光彩夺目,可现在……不过是破砖烂瓦而已。
崔志正像是一下子绝望了,眼神空洞地瘫坐在了椅上。
口里喃喃道:“完了,完了……”
是啊,全完了,崔家的家产,一扫而空,什么都没有剩下。
噢,唯一剩下的是一大笔的外债。
而现在莫说是偿还本金,便是连利息,竟也还不上了。
崔家不是小姓,上上下下,加上部曲,足足有上万张口,而一旦没了钱粮……还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崔志正整个人像抽干了一般,突然,他的眼眸一下子有了焦距,像抓着了救命稻草一般,豁然而起:“找朱文烨,赶紧找朱文烨。”
他再不称呼朱文烨为相公了。
“来人,给我备车,我要找朱文烨……他在何处,还在宫中吗?不,此时……肯定不在宫中了,去学习报馆,去学习报馆找他。”
崔志正边叫唤边像疯了似的冲了出去,来不及正自己的衣冠,只是疾步出了大堂。
车马早已备好了。
今日的长安,亮如白昼,尤其是世族聚集的平安坊,在这里……车马如龙。
而平安报馆,等到崔志正来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是人满为患,他甚至看到了韦家的车马,看到了许多熟悉的面孔。
“朱文烨在何处,朱文烨在何处,来……将这报馆拆了,来人……”
无数的人,将这报馆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个个人,都愤怒的发泄着心中的怒火。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大家伙儿……听我一言,大家不要纵火,不要拆屋……这学习报馆,已经被我们陈家盘下来啦。不要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是一家人,是一伙的,大家快看这上头的招牌,你们看,招牌都已经换了……现在它是新闻报馆啦……喂,喂……仁贵、仁贵、定方、常之,你们过来一些,保护好我。”
这不是陈正泰那家伙,是谁?
陈正泰现在很忙,他得赶紧接收一些即将要破产的产业。
没办法……大家突然发现,市面上没钱了,而手中的空瓶子,已经一钱不值,这个时候……为了筹钱,就不得不贱卖一些物产,比如这报馆,朱家已经在卖了,价格低的可怜,可谓唾手可得。
谁也没想到,陈正泰这个狗东西在这里出现。
于是崔志正气的脑袋要炸了,立即大喝道:“陈正泰,你自己说的七贯回收,还算不算数!”
陈正泰听到声音,也不知是谁喊出来的,便在黑暗中回应道:“当然算数,我陈正泰一口唾沫一颗钉,怎么会不算数?在宫中的时候,我说了,七贯收,过期不候。可惜过期了,你看,这都大年初一了啊,这位兄台,你难道不会看日子的吗?”
崔志正:“……”
大家发现……好像陈正泰为了大家好,做过无数的许诺,也无数次提示了风险,可偏就奇怪在……这狗东西每一次的承诺和风险提示,总能完美的和大家错身而过。
你要骂他混账王八蛋,这话偏骂不出口,因为好像每一次……人家都给了一次不错的选择,就好像有个人,无数次曾经想伸手拉你一把。
而最后……你会发现,最可恶的人就是自己,是自己悔不听陈正泰之言。
当然……更加可恶的乃是朱文烨。
因为人是不会将过失完全怪到自己头上来的,若是这世上有替罪羊,那么只能是朱文烨了。
崔志正几乎悲痛欲死,他捂着自己的心口,在黑暗中,好几次喘不过气来。
他歇斯底里的发出最后一句质问:“那朱文烨到底去了何处,将他交出来,如若不然……我们便烧了这报馆。”
陈正泰连忙道:“诸位……诸位,冤有头债有主啊,你们总不能要寻朱文烨那狗贼,却将我陈家的房子给烧了吧。大家要讲道理啊,这大唐乃是有王法的地方,不要冲动,有什么话好好的说!”
可惜……他这番话,没有多少人理会。
看着愤怒不已的人们,陈正泰便又道:“细细思来,这一切都是那朱文烨的阴谋,朱家此前就买了许多的精瓷,这一点,是人所共知的事。他家买了这么多,自然希望大涨,所以一直以来都在鼓吹精瓷永远不会跌价,这一年来写下这么多文章,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是因为囤积了精瓷,恨不得让这精瓷涨到天上去,只要自己能挣钱,哪管别人如何。”
“酒宴之后,他便不见踪影了,十之八九,是已经跑了。我刚刚得知,就在一个月前,他便从江左接了自己的妻儿来长安,可见他早就预感到要出事了,如若不然,一个月前……他为何要将自己的妻儿接出来?”
“什么……朱文烨已经提前接出了自己的妻儿。”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
这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