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三十一名,对于长孙冲而言,已是极幸运了。
于是,他忙嘶哑地道:“师尊……”
他声音是颤抖的。
而这一句师尊,却似乎带着无比的敬仰。
甚至喊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欢欣无比。
长孙冲继续道:“学生……高中了,中了,中了……”
后头的话,声音越来越轻微。
与这边热闹的报数相比。
其他地方,虽偶有几人中了的,露出欣慰之意。
更多的人,一脸茫然,显然,这榜中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不少自诩自己有才华的人,现在却是一脸的茫然。
有人甚至喃喃自语,这怎么可能……究竟哪里出了岔子?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认为舞弊。
阅卷官会在此后,将所有高中者的文章都张贴出来,任人观赏。
陈正泰唇边一直带着微笑,这笑意是直达眼底的,显然很满意。
他大抵统计了一下,在雍州,二皮沟大学堂高中的,有百人之上。
这还不包括,某一些人因为其他的缘故,没有和他一起来看榜的。
所以大略的估计,人数该在一百二十人左右!
最厉害的是,名列前十之中,除了第三和第七,几乎都是二皮沟的学员名列其中。
周遭的学员们,几乎都是欣喜若狂。
只偶有几个似乎真的没有看到自己名字的,露出沮丧的模样。
有人反应了过来,于是学员们纷纷来陈正泰面前重新见礼。
“师尊……”
陈正泰看着这些面善的人,一脸敬仰的样子。
其实这并不奇怪,毕竟这是功名啊,实打实考出来的功名啊。不是靠父荫,不是靠血脉。
他欣然接受这些行礼。
接着,便听房遗爱那刺耳的声音道:“哈哈,我们二皮沟大学堂实在是太厉害啦。”
房遗爱还未发育呢。
八九岁的年纪。
头上依旧还戴着一顶他至爱的绿头巾。
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
毕竟年纪小,因而他的嗓音,格外的尖细,心里的喜悦也藏不住,此时眉飞色舞,他这一句太厉害啦,好似是尖锐的锐器,一下子刺破了这里的嘈杂。
这又引起了许多人的侧目。
陈正泰忍不住上前去,拍拍他的头:“已经很遭人恨了,你还在此喧嚣,闭上嘴巴,矜持一些。”
房遗爱乐了,很是乖巧的样子,小鸡啄米的点头,看着恩师,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自己的母亲,也是这样厉害,说啥都有道理。
“报喜去。”陈正泰兴致勃勃地道:“安排人去报喜,我出钱,今日所有高中的,统统要有人去报喜,不管是不是二皮沟大学堂的,要安排人舞狮子,让人去准备炮仗,在家门口放,噢,这沿途还要敲锣打鼓,一个都不能少。”
“走走走,不看了,再看也没什么意思。”陈正泰朝众生招手:“看也看不出一朵花来,怪只怪我们学堂的人少……”
众人一听,俯首帖耳,再不敢看榜了,一哄而散。
陈正泰心满意足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培养了一大窝的‘变态’,这些变态们,如疯子一般,一个个神色很张狂,像一群小狮子,毫不畏惧的张牙舞爪。
要低调啊。
不过,似乎人性本就如此。
有一个词儿,叫做皈依者狂热。
或许,就正是这个理儿吧!
薛仁贵护着陈正泰,匆匆离去,陈正泰不敢多待,他怕这里人潮太多,滋生出什么事端来。
当二皮沟的人统统散去,徒留在此的人,还在焦灼的看着榜,只是他们的心,越来越沉。
此时,人们已开始议论了:“据闻,绝大多数都是二皮沟大学堂的生员……他们何德何能哪。”
“等下午放了中试者的文章便知道。”
“这邓健到底是谁,简直闻所未闻。”
“邓健……我未听说过雍州有名邓健者,莫非是……当朝起居郎邓达的子嗣吗?”
“理应不是……”
“你看,竟有长孙冲……”
说话的人好像受到了惊吓一般。
太可怕了。
长孙冲啊。
那可是真正的长安之虎,让人闻之色变,最是纨绔的子弟。
他曾一度被人评为长安城中最不能招惹的子弟。
“此乃长孙无忌之子,连这样的人都中了,难免有瓜田李下的嫌疑。”
看了这个榜,尤其是看到了长孙冲,不少人对这个纨绔子有所了解的人,此时都不禁对榜文生出了一些疑窦。
可又很奇怪。
因为……朝廷如此看重州试,不至作出这等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且先看看再说,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作弊的可能。”
“下午看了试卷便知道。”
………………
长孙无忌今日照旧还是在吏部当值。
其实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这几日,他心情还算愉悦,只是到了今日这一天,他或多或少还是有一些心虚的。
毕竟……今日放榜。
自己的儿子,虽是懂事了,不过长孙无忌倒是不觉得儿子有中试的可能。
现在似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着这一场考试的事。
堂堂吏部尚书的儿子,也去参加了考试,显然……可能会有人特意提起这件事。
所以,今日整个吏部都怪怪的。
清早来时,大家面对长孙无忌都显得拘谨,属官们见了长孙无忌,都只陪着笑,行了个礼,便匆匆去忙自己的事了,并不敢过多的寒暄。
似乎……是害怕在长孙无忌面前说错话,而触怒了这位心眼不怎么大的吏部天官。
至于那些文吏,就更加的小心了。
一个个蹑手蹑脚,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对于吏部上下的人而言,今日更像是鬼门关,说不准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惹来长孙无忌的不喜,长孙无忌历来严格,严格的意思,你可以说他是一丝不苟。也可以说他容不下人,喜欢打击报复。
最可笑的事就在于,长孙无忌心知肚明这些人什么都明白,因而陪着小心。
而陪着小心的人,显然也十分明白,长孙无忌心如明镜,晓得自己为何陪着小心。
如此……大家便更尴尬了,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却又都意味深长。
长孙无忌至吏部大堂,他觉得这样好像更尴尬,无论如何,得表现出自己不介意的样子。
因而在吏部的早会上,长孙无忌高坐,下头的属官们纷纷奉陪。
长孙无忌大抵的看过了文吏送来的一些的功考方面的文牍,随即面带微笑,目光落在了一个属官身上:“听闻,方郎中的长子,参加了州试,今日可是放榜的日子……”
他慢条斯理的说着,故意提起,就是想打破这种尴尬,显得我长孙无忌,也是一个有度量的人,你们这些家伙,就不要鬼鬼祟祟了。
这姓方的郎中,其实从清早起,就盼着放榜了,可现在长孙无忌一问,他吓得脸色惨然,好像即将要送去断头台一般。
可他也是心如明镜一般。
这个时候若是失态,这显然说明自己有其他的想法,比如……会不会让长孙无忌认为自己在嘲笑他的儿子。
所以他努力作出一副十分淡然的样子,表情不能有丝毫的喜悦,不然会显得沾沾自喜。也不能故意垂头丧气,不然会故意认为自己过于关注了长孙冲的成绩,好似是看不起那长孙家的公子一般,提前已为长孙冲默哀了。
这时候有丝毫的差错,将来都可能会有穿不尽的小鞋,他回应道:“噢,回长孙相公的话,犬子确实参加了考试,不过只是想要试一试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