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白羡鱼略顿了顿,“大哥,而且我估计,他的圣旨,应该也快到了。就在这一两日之间。”

营帐外,透过白色的帐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火把光亮,士兵四下搜寻西夷人。城内此起彼伏的怒骂推搡声,大部分是气急败坏的西夷人,而百姓受了救济之后,逃走的逃走,留下的都是些老弱病残。

进了城,副将便将皇帝的意思透露了几分。众人心寒透彻,却无法改变故土沦为弃子的结果,只得背井离乡,盼的有朝一日能再度回来。可也有些人,感念白檀深的恩情,选择留下参军。

城外,不知何时,陷入了一片阴沉的暗色,似有蛰伏的猛兽在暗中逡巡。

“我是在来之前交给许婉如的,现在已经过了七日,她寻机会也要时间,圣旨应该很快就到了,不在今日,便是明日,后日。”

“如此,时间便更紧了。”

“正是。”

要是此时不走,白羡鱼心想,等到圣旨降下就来不及了。

白檀深明白她的意思,眉心却紧紧皱起,“我若是此时离开,那我身后的将士,百姓该如何自处?自古以来,便没有将军从战场上逃走的。”

“这不是逃走,只是权宜之计。”

“在我看来,和逃走无异。”

上辈子大哥就是宁死不降,援军迟迟不至,最后被里应外合算计,一城将士被屠杀殆尽。若不是谢行蕴派去了死士,把大哥从尸山血海中救了出来,恐怕大哥的结局也会一样悲惨。

白羡鱼早就料到了白檀深会这么说,可眼下四面楚歌,她是绝不可能让白檀深交出兵权,任人宰割的。

“大哥,即使你不走,也无法阻止武宣帝不是么?武宣帝本来在众人的劝说下,下旨不计较你的抗旨之罪,可最后又改变了主意,这样朝令夕改,你可知为何?”

“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没错。”少女指尖轻点了点桌面,“这才是,他为何执意要和西夷结盟的真正原因。如果说之前是有意向,那么现在,和西夷结盟是武宣帝唯一可以,正大光明杀了你的方式。”

大哥杀了西夷那么多将士,还杀了西夷皇室之人,早就被他们恨之入骨。即使武宣帝假装大度放过大哥,其他人也不会错失机会,定会趁着大哥失势趁虚而入。毕竟,在牢房中染病死去,或是随便杜撰个什么理由,就能要了人的命。

而这一切,武宣帝可以放任不管,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就如同知道白家人染病之后,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派人救治,而是确认他们真的患病之后,就派人看着他们自生自灭。

在他看来,现在无人可以接替大哥的位置,除了虽说可惜,但也并非无人可用。他的皇位远比这个重要的多。

“大哥,我知道对你而言有些东西无法舍弃,譬如随你出生入死的将士,譬如无辜的百姓,那……”白羡鱼停顿了一会儿,一双杏眸又清又亮,“便一直护着他们吧。”

白檀深一震。

一直护着他们,不舍弃,不离开,而是让他们处于他的庇护之下。

白羡鱼说的委婉,是怕白檀深不会同意,大哥自小跟着父亲,受父亲的熏陶最多,恐怕不会接受她这么惊世骇俗的建议,可现在别无他法。

不管大哥选择哪一条路,她都会尽力保住他,她带来的三千死士个个精锐,想要杀出一条血路并非不可能。

过了半晌。

男人缓缓开口,“你说,先帝遗诏现在何处?”

“谢行蕴手中。”

白羡鱼问,“大哥不信我?”

白檀深轻笑了声,目光逐渐坚定,“我怎么会不相信你,只是这东西恐惹来杀身之祸,本想帮你保管,既然不在你手中,我也不需要操这个心。”

“那我们……”

“小鱼儿,你能帮我一个忙吗?”他忽然问。

“什么忙?”

白檀深取了笔墨,写了一封信,“你帮我把这东西送到平南王和南诏王手中,请他们来相助。”

“平南王忠义,却不愚忠,从他肯救你就可见一斑。他亦是开国功臣,和先帝情同手足,若他知晓武宣帝非先帝之子,定会起兵。若如你所说,南诏王独子死于武宣帝之手,他历来脾气火爆,尤其护短,若是武宣帝是继承人便也罢,可他并非正统皇室血脉,以他的脾气,定是忍不了。”

“况且……”

白羡鱼正认真听着,猛不丁对上白檀深探寻的眼神,微微一怔,“况且什么?”

“况且,南诏王极其偏爱谢行蕴,如果谢行蕴才是名正言顺的大夔太子,他绝不会坐视不理,也绝不可能,让谢行蕴做杀父仇人的臣子。”

白羡鱼想到谢行蕴之前说的对皇位无意,心头不免划过一丝担忧,“哥哥你的意思是,要扶持静安长公主,或者谢行蕴登基?可要是他们不愿意呢?”

似乎是没有想到白羡鱼会如此发问,白檀深沉顿了几秒,“那他们也绝不可能相安无事,武宣帝不会放过他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武宣帝,至于谁登基,谁坐上那个位置,静安长公主不愿意,便传可给谢行蕴,谢行蕴若不愿意,必然也会安排好合适的人,如今皇室当中,并非没有先帝血脉,从中选个也不是不行。”

“再说,谢行蕴这么年轻,大可娶妻自己生一个。”

白羡鱼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在梁州遇到的那个风水大师,说谢行蕴有帝王之相,谁料想,竟有一日,她或许会亲眼见证。

她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全然没有看到白檀深眼中的深意,“这信事关重大,小鱼儿,我只信你。”

白羡鱼回神,郑重地接过信,“好,我一定带到,带回援军。”

“嗯。”

夜色深郁,黯淡的星子垂在天幕一角,岌岌可危。

不知从哪传来歌声,嘹亮凄怆,闻者伤心。

白羡鱼眼睛微酸,“那我现在就走,大哥你一定要等着我回来。”

“路上多加小心,我派人送你。”

“好。”

……

大夔京都。

武宣帝面色铁青,“一群废物,几个天花病人都看不住,我要你们何用!”

“陛下息怒!当务之急是找到白大人他们,不然的话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乱子来。”

“可有找到什么其他的痕迹?不可能就这样消失了吧?”

刘德义大气不敢出,“臣已经派人加急搜寻,可是还没有消息……”

“废物!一群废物!”

茶杯在他身边炸裂开来,刺耳的声音划过众人的心头,皆是忍不住匍匐颤抖。

武宣帝怒极,“朕要你们有何用!”

“陛下消消气,臣等也觉得古怪的很,白家突然冒出天花,而他们家的下人,臣派人去查了查,并无一人身染天花,现在又消失了,当真是诡异之极。怕不是混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现在人不见了,你要抓个鬼来抵罪吗!”

“臣不敢,不敢!”

刘德义急得满头大汗,他明明上了锁,还派人团团围着,这样人间蒸发了,简直是让他又惊又惧,想要调查也无从下手,根本没有线索!

可现在要是不给陛下一个交代,恐怕就要掉脑袋了,过了几秒,他忽然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欣喜道:“陛下,国师!赤连国师!这么古怪的事情,国师非常人,是仙人转世,一定可以看到微臣看不到的线索的,陛下不如传召国师来一趟,国师博古烁今,又有预知未来之大能,肯定能指点迷津!臣也不必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

“赤连。”武宣帝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他皱眉,“上一次传旨,可宣了国师进宫的时辰?”

“回陛下,宣是宣了,可国师说有天机降临,时不我待,又往后推了推进宫的日子。”

之前赤连国师常有勘探天机的时候,有时在观星台,有时在某处灵气聚集之地,武宣帝特许他以天谕为先,其余没有重要的事情,皆可迁就。

故而首领太监也并未在意,今日被武宣帝一问,也如实答了。

可武宣帝隐隐觉得事情有些不妙,“你,去国师府把国师请回来,若是没有,就去国师问道的地方去寻,今日之内,朕要看到国师赤连站在我面前。”

“是。”

可是过了一日,太监侍卫们依旧没有找到国师。

刘德义在御书房中跪了一日,头昏眼花。

武宣帝勃然大怒,“岂有此理,竟敢愚弄朕!”

白家白陌淮,白景渊和白锦言消失,国师消失,这绝不可能是怪力乱神,定是人为!

好大的胆子!

一日的功夫,也让武宣帝想通了,恐怕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有生病,而是预感到了什么,使出了金蝉脱壳!

现在不知道在哪里!

之可惜现在京中众人皆知将军府出了天花,堪称不治之症,他未能在他们“出天花”之前降罪,现在要是降罪,罚几个“病人”,还是有功之臣的后代,未免太失体面。

若是如实治罪,岂非天下人皆知他堂堂帝王,被几个小儿愚弄地昏头转向,惹人笑话!

一时间进退两难,武宣帝气得喉咙中弥漫起血腥味。

看来,只能让人暗中调查他们的去处。

“白家!可真是好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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