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官道上。
几个黑衣人上前,从马车里搬出了桌子凳子和一坛美酒,连着还有六七个小菜。然后就在官道上摆开了。
张凝和惊异。
萧汉俊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萧某不能囚禁两位大人,但也不能放两人大人离开,长夜漫漫,不如萧某请两位大人就在这官道之上,天为盖,地为席,小酌几杯如何?待天亮之后,两位大人自可离开,然后就当这件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以后再不相见,如何?”
张凝和看向萧汉俊的目光更惊异,只觉得此人怕不是精神不正常吧?
堵胤锡脸色凝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冷冷望着萧汉俊。
……
京师。
皇宫。
司礼监掌印,内廷三公之首的王之心,披衣而起,正坐在灯下发呆。灯光照着他的脸,他脸色煞白,鬓角的白发之下,渗出细密的汗珠,想了很久,他一咬牙,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然后忽然大叫一声,连人带椅的摔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小监听到动静,急忙奔了进来,见王之心倒在地上,惊的将他扶起,但王之心已经是人事不省,而且口眼歪斜,俨然像是中风了。
“快,叫太医!”
小太监吓的惊叫。
很快,消息从宫中传出,司礼监掌印王之心王公公得了急病,深夜中风……
……
“王之心,倒也聪明……那就由他去吧。”
正准备前去拜访王之心的李守錡在得到消息后,冷冷一笑。
……
同一时间。
首辅周延儒忽然被惊醒,却是管家在门外轻敲,口中道:“老爷,老爷?定王召见。”
“哦?”
周延儒急忙翻身而起。
等他穿戴整齐,来到前院时,发现定王的贴身内监何成何公公已经在等着他了。
“阁老,请上轿。”何成为周延儒掀轿帘。
周延儒惊疑:“公公,殿下深夜召我,不知何事?”
何成笑:“阁老到了就知道了。”
……
轿子向前。
周延儒来到内阁值房,发现次辅陈演,五辅黄景坊,十几个勋贵,六部九卿的十几个堂官,包括兵部尚书张缙彦在内都已经到了,但却不见三辅蒋德璟四辅范景文和左都御史李邦华等人。
定王也不见。
众人不禁都有点忐忑,目光看向李守錡,发现他老脸沟壑,一点表情都没有。
脚步声响,一个绯袍太监大步走了进来,双手郑重无比的捧着一个黄绢。
有人认出,乃是仁寿殿的主管太监赵四。
赵四侍奉张皇太后,怎么跑这里来了?
众人心中一惊,目光都看向他手中的黄绢。
“有旨意!”
赵四在堂中站定,高声。
众人都是一惊,心说陛下都迷昏不醒了,哪来的旨意?在说,即便有旨意,哪怕是皇太后的懿旨,也应该是内廷三公之首的王之心宣读,何以是赵四?但随即又想到,王公公发急病了,这一来,赵四来传旨,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五辅黄景坊拱手:“敢问伯公,可是皇太后的懿旨?”
“正是。”
赵四冷冷回答一句,又道:“掌印王公公王之心得了急病,王德化王公公有要务,因此,就由咱家来宣读。”
说着,就展开黄绢大声朗读。
听着听着,群臣微微惊奇,听到最后,更是轰的一声,骚动了起来。
怎么可能?张皇太后竟然认为京营会谋叛,因此暗中密调白广恩唐通的兵马进京?
外兵入京,这不和朝廷的规矩和大明的祖制啊!
所有人听后都是大吃一惊,立刻嗡嗡嗡地大声议论起来。
宣读完密旨,赵四收起“懿旨”,站在堂中,目光环视堂中的所有人,高声道:“皇太后懿旨已宣,诸位大人,还不快接旨?”
众人还是静寂。
对于此道懿旨,他们都有点不敢接。
静寂之中,忽然有一人站出,拱手高声道:“谨奉诏,有异议者,必是谋刺定王同谋,臣请斩之!”
众人大惊,顺着声音看过去,发现却是襄城伯李守錡!
李守錡穿着武勋狮子服,拱手而立,须发戟张,一脸杀气,
众人更惊。
赵四微点头,目光看向群臣,再重复说道:“皇太后密旨已宣,诸位大人,还不接旨?难道是不想做我大明的臣子了吗?”
这一声厉害。
阳武侯薛濂和定西侯蒋秉忠相互一看,立刻齐步奔出,到堂中站定拱手,高声道:“谨奉诏,有异议者,臣请斩之!”
两人带头,其他勋贵立刻纷纷奔出,口中都高呼斩之。
文官却依然没有动,他们目光都看向文官之首,大明内阁首辅周延儒。
周延儒脸色煞白,忽然明白,怪不得不见蒋德璟范景文李邦华等人,原来,今日来到内阁值房的,就是被摘选过的,那一些刚硬的,可能会强烈反对的大臣,都没有出现在这里,现在在这里,都是一些立场不坚定的墙头草,在李守錡宣旨,勋贵们高声响应的情况下,即便他这个首辅反对,怕也是没有多少人会跟随……
“谨奉诏。”次辅陈演已经拜了下去。
有人带头,群臣陆续有人拜了下去,说奉诏。
而李守錡冰冷如刀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周延儒。
周延儒长叹,他知道,自己终是无法抗拒,这一刻,他多希望蒋德璟在场,那样,根本不用他出面,蒋德璟就会激烈反对,将“密旨”驳回,但现在,没有人反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贵为首辅,但同时却也只是一个卑微文臣的周延儒没有和定王、李守錡抗拒的勇气,暗暗长叹一声后,他也拜了下去。
……
京师外城。
广渠门。
刚刚卯时,距离开门的辰时,还有一个时辰,但此时在城门之前,却出现了无数的火把,一队队急行军赶到京师的玉田兵和密云兵在城门前列队等待,火把映着将旗和他们身上的甲胄,也映着白广恩和唐通两位总兵的脸。
两人表情都有点复杂,极期待,又带着一点的不安……
作为参加过松山大战,久经沙场,内战流贼,外抗建虏的八大总兵之二。白广恩麾下的玉田兵和唐通麾下的密云兵,都属于是大明现在的一线主力部队,在太子的京营没有整饬之前,他们两人麾下的兵马是仅次于关宁铁骑,蓟州兵,宣大兵的存在,现在虽然不比过去了,但两人麾下的兵马,依然是大明的强兵。
而作为大明一等的武将,他们两人都清楚的知道,外兵是不能入京的,己巳之变时,情况那么危急,袁崇焕的勤王兵马,都只能宿在广渠门,而不能入京,现在他们两人带兵入京,如果朝臣反对,他们两人岂不是要背负罪名?
因此,在接到定王的命令时,他们两人都犹豫过。
但最后两人还是来了。
原因不外乎三个,一,有兵部正式的公文,二,有定王的密令和信使的说服,最重要的是,有世爵的诱惑。太子已经遇难,皇帝病危,定王即将为大明的皇帝,听未来皇帝的命令,没有什么错。
白广恩流贼出身,胆子大,敢于冒险,他知道,这可能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错过就不会再来,于是先下了决定,带兵往京师而来,唐通原本还有点小犹豫,但听闻白广恩已经拔营之后,于是急忙也跟上。
途中,两人在顺义相遇,彼此寒暄,探查对方的心意,但却又相互提防,对于进京之后的事情,一字不提。
而就在刚刚,两人和定王的信使相遇,信使说了今日上午定王殿下当街遇刺、左肩中箭,鲜血如注,而刺客使用的,乃是京营军弩的消息。听完之后,两人心中都是明白,怪不得定王要密调他们入京,给他们世爵,看起来,京师果然是不平静啊。
作为武将,朝堂上的唇枪舌剑,他们两人帮不上什么忙,但如果是有奸人对定王不利,反对定王登基、那就是他们两人带兵平乱,一展身手的好时机了。
一旦拥立成功,他们的世爵必然是名至实归,谁也不能阻拦。
此时,立马京师城门下,望着巍峨的京师城楼,两人心情激动又不安……
……
嘎吱嘎吱……
京师那沉重而巨大的城门,缓缓开启了。
十几个骑士簇拥着一辆马车,奔驰而出。
火把光亮下,看见最前面的那个骑士,骑着一匹白色神骏,披着大氅,腰悬宝剑,盔甲极尽奢华,年轻的脸上更是透出得意,原来是英国公张世泽。
出了城门之后,张世泽快马加鞭,急急来到唐通和白广恩面前。
唐通和白广恩早已经下马迎接,抱拳行礼。
张世泽勒马站住,傲然道:“定王殿下亲自前来,两位总镇还不快迎?””
唐通和白广恩吃了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堂堂定王殿下,怎么会出城迎接自己,但张世泽却也不多说,一句话完毕,就转身拨马,又去迎上出城的车驾,然后再伴随着车马,缓缓而来。
马车到了唐通和白广恩的面前,停下了。
两人抱拳躬身。
车帘挑起。
一个戴善翼冠,披红色披风,面色苍白的年轻人,正坐在车里,微笑的看着他们。
第一时间,唐通和白广恩都有一种错觉,仿佛眼前的并不是定王,而是曾经统帅他们,一连两次击退建虏入塞的皇太子殿下!
不得不说,两兄弟的容貌很是相像,年纪又相仿,乍一看,仿佛是皇太子就坐在车里。
想到皇太子殿下,唐通和白广恩心中都是一颤,仿佛看到皇太子殿下正冷冷地看着他们,一时有一种一脚踏空,坠入深渊的感觉,不过两人很快就警醒了,意识到皇太子已经遇难,现在是定王的天下,于是两人急忙跪倒:“臣唐通白广恩参见殿下~~”
定王带着疲惫;微微沙哑的声音,从车厢里飘出:“快起快起,两位总镇终于是来了,看到你们,本王就可以心安了。不然本王寝食不安,恐为奸人所害啊!”
“何人这么大的胆子,敢谋害殿下?”唐通和白广恩都是大惊,白广恩立刻又道:“请告知于臣,臣立刻带兵,将其拿下。”
定王微笑,对白广恩的表现很是满意,点头道:“先进京在说吧,这里不是说话之处,我也不宜出现在这里的。让朝臣们知道了,又会惹起不必要的风波。”
唐通和白广恩都是感动,定王亲迎,这是何等的尊荣啊。两人一起拜伏:“是!”
……
同一时间。
三辅蒋德璟睁眼醒来。
不是自然醒,是被一阵脚步声惊醒的。
耳朵里也听到一阵乱。
这些日子,蒋德璟的神经一直都是紧绷,听到外面的乱,他立刻知道出事了,于是连鞋子顾不上穿,翻身跳下榻来。
“老爷~~”
管家跑了进来,惊慌道:“外面来了一大队的京营兵,将咱府前前后后都围了起来,说是京师仍有刺客,试图对阁老不利,他们是奉命保护来的。”
“什么?”蒋德璟大惊,他猛地明白,自己那些内心里不敢说出来的猜测,怕都是真的,外面的兵明着是保护,实则是软禁,这一定是李守錡,不,是定王的阴谋。
想到此,蒋德璟惊的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定王要干什么?难道他真是要做那些大逆不道之事吗?
愣了片刻,蒋德璟忽然仰天大笑了起来,笑的手舞足蹈,狂喜不已。
管家张大了嘴,惊讶无比。
他在蒋德璟身边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蒋德璟这么失态狂喜呢,即便是当年中进士,蒋德璟好像也没有这么高兴过。
“天佑大明,天佑大明啊,太子殿下,果然还在啊~~~”
大笑之后,蒋德璟跪倒在地,向北而哭。
---如果不是定王的忽然大动作,蒋德璟还真不敢确定,太子殿下是否真在人间,但现在定王狗急跳墙,不顾名誉,兵围宰辅府邸,不问用,一定是太子已经临近京师了,快要回来了。因此定王才会乱了分寸,不惜动用乱兵。
在惊喜之后,蒋德璟心中立刻就又升起巨大的忧虑,太子归来是好消息,但定王的狗急跳墙却是更加危险。尤其是宫中……想到病急的崇祯帝,蒋德璟心急如焚,恨不得现在就插翅飞到宫中。
“走!”
急急穿戴上衣帽,蒋德璟大步向外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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