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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惊,色变。几乎是不敢相信。
朱慈烺坐在案后,被朱国弼的供述,惊的一头冷汗。
在这之前,他已经清楚感觉到了京师情况有变,回到营中之后,翻阅军情司的密报,发现最新的军情司关于京师的密报,居然还是十几天之前的!
也就是说,这十几天之间,京师动态如何,发生了什么事,军情司也一个字也没有往湖广送。
这怎么回事?
难道那个刺客说的是真的?军情司通州分司包括萧汉俊本人在内,都已经被东厂锦衣卫控制,军情司在京畿地区的组织都已经瘫痪,所以无法向湖广传递情报?
但此事何等重大,非有圣旨,否则没有人敢这么做,因为朝里朝外,每一个人都知道,京营军情司乃是他的人!
没有军情司的情报,想要知道京师动态,就只能从京师来人身上下手了,偏偏骆养性神秘失踪,不但他本人,连他带来的五十个锦衣卫,也在一夜之间,全部离营,不知去向了,至于那一位传旨太监,则是押着陈奇瑜和杨尔铭,两天前就离开了。
一时之间,朱慈烺赫然发现,虽然他回到了九宫山大营,但却依然不能知晓京师现在的情况。
不过这并不表示没有痕迹可寻,骆养性的失踪,极其可疑,而据于海说,骆养性在军中时,和抚宁侯朱国弼交往密切,而朱国弼被任命为京营总督的圣旨,同样不在朱慈烺的预料中,他清楚意识到,这其中必有蹊跷。
在骆养性失联的情况下,朱国弼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一个缺口,因此,军议之后,他就留下了朱国弼,并极力威压、断喝。他知道朱国弼是一个软蛋,一定经不起他这番声色俱厉。。
但现在,当朱国弼嚎啕大哭,将他和骆养性勾结,并且就所知的京师的一些情况,全盘托出之后,朱慈烺却是被惊的冷汗淋淋……
----崇祯帝病危,勋贵鼓噪,定王上殿理政,朝臣观望,京师风云大变!
如果说,崇祯帝的病情,朱慈烺还有所预料,也一直都在担心中,但他却不敢相信,崇祯帝已经病危的不能说话,随时都可能驾崩,更不能相信的是,一向寡言少语、少与人亲近的弟弟,竟会有如此大的动作和野心!
这怎么可能?
但朱国弼不敢说假,如果没有定王,李守錡和骆养性既没有动力,也没有能力做这样的事情!
朱慈烺呆呆的,他忽然意识到,他对自己的两个弟弟,定王永王都毫无了解!
又或者说,他对朝堂和人心的复杂程度,还是轻忽了。
自从穿越以来,他将所有的精力和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政事和军事的改变之中,其他的根本无暇多想,不要说定王,他自己的母亲,周后的了解其实也是有限,内宫之中,他也就对崇祯帝多有琢磨,因为很多的政事军事都需要崇祯帝的同意,但崇祯帝不能点头,他什么事情也做不成。
短短两年多的时间,他经历了太多,好似做成了很多事,但就内宫来说,他却是一事无成,田贵妃的阴谋,他事先都没有能察觉,以至于酿成了周后身死的悲剧,现在定王忽然跳起来发难,他也是毫无准备……
因为整饬京营,又揭发西山煤案,发行国债券,勋贵对他这个太子,虽然不敢说恨之入骨,但起码是怨气颇深,他在时,勋贵们尚不敢动弹,但在听闻他在九宫山失踪,下落不明,有可能身死的消息后,一个个压在心里的怨恨,立刻就无法抑制的迸发了出来。
襄城伯李守錡,阳武侯薛濂,定西侯蒋炳忠,还有京师唯一个的国公,英国公张世泽……
在崇祯帝病危、太子失踪的情况下,借助定王,这些人的能量,足可以在京师掀起一场风雨。
朱慈烺越想越惊,只觉得冷汗淋淋……
麻痹,大意,精力有限?
但现在没有时间多想了,他必须尽快返京!
不唯定王已经在京师成势,更因为崇祯帝的病情,照朱国弼所说,崇祯帝已经不知道白天黑夜,随时都可能驾崩,一旦驾崩,而定王党羽又封锁消息,京师群臣和百姓,不知道自己已经平安归来,那么,定王顺势继位,将生米煮成熟饭,逼天下人就范,就会是一个极大的可能。
那一来,身为太子的他,就将进退两难……
他所有的雄心,都将变成镜中花水中月。
想到此,朱慈烺前胸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了。
“殿下,臣错了,臣愿意戴罪立功……”朱国弼跪在地上哭嚎。
初始的惊骇之后,朱慈烺很快就冷静了下来,他望向同样震惊的田守信和唐亮,下令:“将朱国弼押下去,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也不得靠近他!”
“是。”
“镇远。”
“臣在!”佟定方抱拳躬身,作为太子的中军官,他也被朱国弼刚才所说震惊到了,脸色无比凝重。
“陛下病危,那一封圣旨,很有可能是矫诏。你拿我的银牌,带两百骑兵,去把陈奇瑜和杨尔铭,连同那个传旨太监,全部给我追回来。我要详问他们!”朱慈烺道。
“是!”
“传驸马都尉巩永固,参谋司李纪泽江启臣和刘子政急速到帐!”
“是!”
和马士英等督抚不同,李纪泽等参谋部的参谋,对朱慈烺的关系更亲近,朱慈烺也对他们更信任,京师巨变的骇事,不宜直接和马士英等人商议,先告知李纪泽等人,听取他们的意见,是做出决定的第一步。
很快,巩永固李纪泽江启臣和刘子政等人进帐,听完朱国弼所说,一个个都是色变。
“抚宁侯,你好无耻!”
听完之后,巩永固怒不可遏,他不敢相信,定王居然能在京师搅动起这么大的风云?而朱国弼等勋贵,竟然是定王幕后最大的支持。这些勋贵是怎么了,都失心疯了吗?身为勋贵的一员,巩永固不能相信,同时也感到无比的耻辱和愤怒。
朱国弼跪在地上,左一下右一下,拼命扇自己嘴巴,脸颊已经肿的像猪头,他口中哭诉道:“驸马都尉骂的极是,我无耻,我糊涂啊……但看在我坦白一切的份上,求殿下饶我一命啊。”
巩永固愤怒的转开头,看向太子,抱拳:“殿下,事不宜迟,应立刻起行回京!”
京营南下是为了平贼,但和陛下的病情,太子殿下国本的牢固相比,平贼已经不重要了,现在必须立刻回京。
“不错,而且要大张旗鼓的回京,令天下人都知道,您安然无恙,已经击溃献贼,正率着大军,返回京师!如此,京师的那些心怀叵测的人,听到您回京的消息,就不敢再妄为,人心也就可以安定了!”李纪泽道。
……
太子中军帐。
虎大威刘肇基等武将人,忽然被召入帐中。见驸马都尉连同参谋司诸位参谋都在场,一个个都是脸色沉重,心知有大事。
“参见殿下!”
众将抱拳行礼。
朱慈烺立在桌后,脸色凝重的下令:“刘肇基率五千精武营驻守承天府,贺赞,率五千左柳营,留在湖广,相助湖督剿贼,其他各营即刻埋锅造饭,黄昏就休息,明日半夜,精武营左柳营神机营保定骑营工兵营,全部拔营而起,返回京师!”
众将惊异,不明白太子殿下为何忽然下此急令?但不敢多问,急急去准备。
“鼎维和贺赞留一下。”朱慈烺道。
刘肇基字鼎维。
刘肇基和贺赞留下来,抱拳听令。
“鼎维,你留驻承天,责任重大,刘子政刘参谋会带人留下,为你参赞军机,另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清楚了……”朱慈烺从桌后转了出来,到刘肇基身边,将左营事变之时,低声告知,刘肇基听完大吃一惊,同时也才明白太子殿下为什么要令自己领兵五千,移驻承天府了。
“殿下放心,但使臣在,绝不叫左良玉祸乱之兵,威胁武昌和湖广!”刘肇基抱拳,慨然回答。
原本,京师有变的情况下,身为精武营主将,也是勇将宿将的刘肇基,应该跟随太子回京,但朱慈烺忧心左营之变,担心其他将领压不住左营,无法对襄阳形成钳制,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留下刘肇基,以保湖广的稳定。
和刘肇基说完,朱慈烺又对贺赞有所叮嘱。
贺赞乃是前榆林总兵贺虎臣之子,勇猛善战,有其父之风,武进士,累官至京营副将。李自成逼京师,他独率部迎战,中矢死。这一世,朱慈烺对他有重用。
“殿下放心,不灭贼,臣誓不回京!”
贺赞慨然。
发布完命令,朱慈烺又招来马士英宋一鹤和李乾德三位督抚,说了自己的新决定,令他们三人同心同德,不但要为朝廷稳定湖广,也是尽快剿灭流贼的残余。
听闻太子明日凌晨半夜就要启营,三人都是吃惊,心知一定是京师发生了什么急事,以至于太子殿下急急忙忙,半夜就要起行。但太子不说,三人却也不敢多问。
“唐亮,湖督剿贼,责任重大,你留在湖督身边,以为益助。”
朱慈烺道。
唐亮明白他的心思,虽然不舍,但还是躬身:“奴婢领命。”
马士英心中惊疑,不明白太子为什么要给他留下一个小太监,而且还是和太子殿下一同从大山里钻出来的贴身心腹?
想不明白,但也不敢多问。
对于唐亮,他只能恭恭敬敬地候着---唐亮现在的身份虽然比较低微,但太子一旦继承大统,唐亮最少也是一个司礼监秉笔,马士英可是一点都不敢得罪。
为什么要留下唐亮?
不止是因为唐亮最明白自己的心思,更因为两人一同经历了山中的磨难,唐亮知道脱险的全部过程,了解李湘云的善。马士英负责剿匪,如果李湘云被官军捉到,肯定难逃一死,但如果唐亮在,就可以保李湘云一命。
没有明说,但朱慈烺知道,唐亮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李湘云救了他,他不能让李湘云死于非命。
另外,留下唐亮,也有监督马士英之意,如果马士英出工不出力,这个湖广总督,他就休想再做下去。
……
安排完一切,所有人都退下,朱慈烺坐在桌后,焦灼的想着心事---他最大的担心,并不是定王的野心和动作,不管定王在背地里做了多少事情?积蓄了多少力量?又有多少人支持?但只要他这个太子在京师出现,有大明的祖宗家法在,有京营大军,定王就乱不了天。
他担心的是,从湖广到京师,即便是急行军,最少也需要四十天的时间,万一在这其间,崇祯帝支撑不住,忽生意外,定王趁势继位,那事情就难以收拾了。
也因此,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不惜一切,要将自己平安的消息,传到京师同时,他或也可以抛开步兵,带着骑兵,轻骑而回……
这些都是可以做的,但唯一无法预料的,是崇祯帝的病情。
恍惚中,崇祯帝惨白的脸在朱慈烺眼前浮现,团龙袍,黑色帽,好像正瞪着他,气呼呼地说道:“太子,还不回来?”
想到此,朱慈烺心中酸楚,有一种想要大哭一场的感觉……
而在崇祯帝之后,朱慈烺又在想定王。
定王默默不语、但却眼神倔强的样子,也在他眼前浮现。
在朱慈烺的印象和思想里,定王还是一个孩子,比他前世里,福利院的那些学生也不差不了多少,他爱护他,从内心里将他当成自己的亲人,所以他不明白,定王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发难?
真是帝王家里无亲情?
又或者是天生的野心?
绿萝的怨恨?
还是受了奸人的挑唆和利用?
但不管怎样,都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失败……
想起他初进宫时,和定王下棋对弈,那时还是快乐的,定王脸色涨红,攻击极其猛烈,即便已经是必败之局,却依然苦苦支撑,死不投子;又想起那个小宫女悬梁自尽的时候,定王哭的泣不成声怒视他,“都怨你,都怨你!”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但下一秒钟,又变成了坤宁宫前的一盏盏地白灯笼,定王跪在地上,一身缟素,对他这个太子哥哥大声怒斥:“都是你,都是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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