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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如雷,在建虏主力行军踏起的烟尘之前,一队正蓝旗骑兵正急促奔驰,越过原野,那飘扬的蓝旗,很快就来到了建虏阵前,大队兵马停下,而后在十几个牙巴喇白甲兵的护卫下,带队的博洛策马而出,来到阿玛阿巴泰的面前。
“阿玛。”博洛抱拳先交令。
阿巴泰点头,然后马鞭一指对面,急切的问:“博洛,如何破?”
博洛拨转马头,面对明军,目光在战场上徐徐一扫,沉声说道:“阿玛,明军背山靠河列阵,我八旗勇士擅长的背冲和迂回,怕都是用不上,为救满达海,只能硬冲了!”
阿巴泰点头道:“那好,你准备一下,选精锐步兵,一刻钟后,发起总攻。”又对祖泽润说道:“你汉军镶白旗仍然是这一次攻击的主力,望祖都统奋勇向前,击破明军,不负本贝勒对你的期望!”
“辄~”祖泽润领命。
于是,刚刚到达战场的一万三千名步兵主力,连口气都没有喘,就立刻整兵布阵,准备对三千明军发起攻击,虽然是入塞,虽然是骑兵为主,但步兵军中却也携带了少量的火器,都是一些轻便的、利于携带的小型佛朗机炮,此时,汉军旗手忙脚乱的将佛朗机炮从马车上卸下来,推到前方,预备一会就对明军发动炮击。
建虏阵中烟尘滚滚,人马不停调动,明显就是攻击的前奏。
对面的三千明军都是紧张,他们没有携炮,该有的准备都已经有了,唯一要做的就是严阵以待,张名振张家玉和李敦义三人分别督领一阵,太子下的是死命令,即使明知道以三千明军对抗建虏的一万五千人,毫无胜算,但他们不能退缩,就算是死,他们也必须死在牛栏山下。
张名振挎着长刀走到张家玉身边,看着张家玉的白脸,故意问:“张赞画,你可是怕了?”。
张家玉握着一杆长枪,慨然道:“当死则死,有什么好怕的?”
张名振无声的笑了一下,脸上不以为意,心中对张家玉的胆气却是佩服的,读书人能上战场的已经不多,能坦然面对,毫无畏惧的就更是少之又少了,张家玉确实有超过常人之处。
象棋他赢了一句,但就刚才的对话来说,他却又输了一场,张名振正想着怎么弥补一下,忽然感觉脚下的地面颤抖了起来,耳朵里隐隐听到有剧烈的马蹄声,转头看,只见后方烟尘大起,一支骑兵正疾驰而来……
对面。
就在正蓝旗和汉军旗列阵即将完毕,准备发起攻击之时,忽然听见对面明军阵中响起一阵欢呼之声,接着就看见明军阵后烟尘大起,一大队明军骑兵疾驰而来。虽然人数看起来并不多,只两千人左右,但气势却相当强大,从明军士兵的欢呼声中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士气和战意,瞬间就达成到顶峰。
阿巴泰脸色大变。
并不是因为明军来了援兵,而是因为明军援兵所来的方向。
明军援兵都是从阵后,也就是潮白河方向而来的,难道是潮白河边的战斗已经结束,满达海已经败退了吗?
不止是阿巴泰,博洛和祖泽润等人也意识到了,一个个脸色非常难看。
正红旗,满达海,难道已经败了吗?
而在两千明军骑兵之后,有更多的明军步兵陆续赶来,一队队,一波波,虽然不能准确判断,但阿巴泰和祖泽润都是沙场宿将,从飘扬的旗帜和烟尘升腾的高度就可以判断个八九不离十---新到的明军援兵最少也有七八千人,这一来,双方兵力基本达到平衡,建虏骑步兵一共一万五千人左右,明军两千骑兵加上步兵,也有一万一千人左右。就兵力来说,建虏已经不占大优势。
原本,阿巴泰的军令,列阵完毕就要发起攻击,以早日解救被围的满达海,但现在情况有变,虽然大军列阵完毕,几十门轻便的佛朗机炮也在阵前摆开了,但阿巴泰却迟迟没有下令攻击,他咬着牙,侧着耳朵,仔细倾听风中的声音,想知道此时此刻在潮白河畔,是否还有激战在进行?满达海,他的好侄子,是杀出血路,逃出生天了,还是已经被明军击溃?
忽然,明军阵中又掀起一阵更大的欢呼声,接着,一杆大旗竖了起来。
丈二的大旗,上面绣着“钦命总督昌平等处兵马”
意思就是昌平总督。
一般来说,大明总督都会兼领兵部尚书和都察院右都御史的头衔,甚至有可能会是大学士,但眼前的这位昌平总督虽然有总督之名,但脑袋上的头衔却还远远达不到,所以大旗之上,只有钦命总督这一个官衔。
此时,在总督大旗之下,五六个全身甲胄的明军将官正簇拥着一名身穿绯袍明朝大员,朝对面建虏军阵举目遥望。
激战了大半天,阿巴泰终于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原来是明国的昌平总督何谦。
何谦,一个无名之辈。
但想不到的是,就是这样的无名之辈,居然伏击了正红旗和四千蒙古兵,令他们奔波一天,到现在胜败未知,满达海更是生死不明。
“阿玛,”博洛策马来到阿巴泰身边,表情凝重:“事情有点不对,明国昌平兵一向孱弱,何能有今日的军容?我听祖泽润说,刚才汉军旗冲锋时,明军阵中火器甚多,火器威力还强于辽东军,这是不正常的。更不用说,明军新来的兵马,我看其精锐程度,更胜刚才那三千人……”
阿巴泰脸色发白:“你是说,其中有诈?”
博洛望向对面,一脸忧虑:“孩儿不敢说,不过何谦本人和他的大旗都在这里,一万一千人马,应该是明国在此地的兵马极限了,如果孩儿料的不差,潮白河边应该已经没有多少兵马了……”
阿巴泰眉角一跳,马缰攥的更紧,指节都要发白了:“你是说,那里的战事已经结束,满达海凶多吉少?”
身边没有旁人,博洛也不避讳,他脸色凝重的点了一下头,压低声音:“阿玛,孩儿以为,稳妥起见,应该暂且撤军。等查明这股明军的虚实,再为满达海报仇也不迟!”
一瞬间,阿巴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粗重了起来。
满达海可不是一般人。
那是太祖高皇帝的孙子,代善的儿子,他的亲侄子。
失陷了满达海和两千正红旗精锐,就算此次入塞大有收获,怕也是难以抵消此罪,如果是洪承畴或者是孙传庭这样的有名总督也就罢了,他还可以找一个借口,说洪承畴孙传庭太狡诈,满达海年轻气盛,轻易追击,中了明军的埋伏,但碰上何谦这么一个无名之辈,无论他怎样解释,找出多少借口,都不会令亲胄们信服的。
真照博洛所说,不和明军交战,立刻撤军,不说代善的怒火,只说多铎的讥笑和轻视,就足以令他抬不起头。他阿巴泰的地位本来就低,本来就为众兄弟亲贵们所看不起来,如果在满达海凶多吉少的情况下,他不为满达海报仇,反而胆怯撤军,他阿巴泰不但是贝勒爷的爵位保不住,恐怕还会永远的背上懦夫的名声。
对崇尚勇士和勇气的八旗来说,懦弱的名声比死刑更令人难以接受。
博洛毕竟年轻,虽然对战阵征伐有一定明睿的眼光,但对政治,对他几个叔伯的冷酷和无情,却还没有足够清楚的认识,而阿巴泰饱经风雨,对黄太吉等人早已经看透了,所以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满达海败了,死了,如果他什么也不做,带兵撤退,他将来的结局不会比满达海更好,所以今天必须战。
“不,不能撤。”
阿巴泰咬咬牙,目光看向对面,声音坚毅:“不管怎样,今日都必须战一场!”
对面明军虽然有着出乎意料的高披甲率,军容严整,一看就知道是精锐,但阿巴泰并不觉得他们能挡住八旗勇士,几十年来,明军还从来没有在野战中战胜八旗的先例呢,阿巴泰不觉得对面明军有创造奇迹的能力,一万五千对一万一千名明军,他没有怯弱避战的理由。
昌平兵再精锐能精锐到哪里去?明国的关宁铁骑在大清勇士面前都讨不到便宜,何况昌平兵?
“阿玛……”博洛还想要劝。
“不用说了,我意已决!”阿巴泰坚定的抬起右手。
博洛也不再劝,抱拳道:“孩儿这就去准备!”
拨马驰阵,来回催促巡视,准备对明军发动攻击。
……
同一时间,两百五十里之外的蓟州。建虏入塞的主帅,豫郡王多铎,也在战与不战中犹豫不决。
十一月初五,多铎率领十万大军从界岭口破关入塞,突入明国,一路向西杀去。然后他惊讶的发现,抬头城,燕河城,迁安县,一直到三屯营,遵化县,竟然一个明军也没有遇上,各城各地,一片空无,没有守军也没有百姓,就仿佛是进到了一个异域的无人世界,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大清这十万大军了。
不止多铎,所有人都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尤其三屯营是蓟州总兵官的驻地,遵化县是顺天巡抚的驻节地,历来入塞,这两个地方都会发生激烈的战斗,但这一次这两地却都是空城,城中府库和街道上的各个商铺都空空如也,不要说人,就是连一条狗也看不见。
没有人,没有鸡犬,自然也就不会有粮食。
从入塞到现在,一个粮草补给也没有得到。
坚壁清野。
其实在抬头城,当发现抬头城没有一兵一卒,方圆百里之内也不见一个明国百姓之时,多铎就已经想到了这四个字,同时也明白对于大清此次入塞,明国怕是早有准备,但箭已离弦,想改变方向也是不能了,只能按照原计划继续往前冲,想着三屯营和遵化肯定会有明军,不想明军居然将这两个战略要地也放弃了。
三屯营、遵化之后就是蓟州。
而在蓟州城下,他们终于是看到了明军。
蓟州城头军旗飘扬,兵卒甚多,守卫极其严密。城南的原野中,一道长约十几里的壕沟,硬生生地将蓟州南原截成了两半,拒马,鹿角,铁蒺藜,处处布置,沟中各种倒栽的尖刺物。而在壕沟之后,明军用夯土修筑了一道道高到胸口、但相互并不连接的土墙,明军士兵在土墙后列阵而待,人影重重,不知道有多少兵马?
壕沟一头连接蓟州城,另一头直达翠屏山,一座不过一丈高的土城楼是壕沟的终点,土城不甚高大,但火器却布置甚多,城墙下更是挖掘了两道护城沟……
这也就罢了,因为从蓟州通往明国京师,并非一定要经过蓟州城下,己巳之变时,多铎年轻尚小,没有随黄太吉一起入塞,不过他对整个过程却也有相当的了解。朝中的汉臣每一次说起,都对黄太吉的英明神武赞不绝口,袁崇焕带兵封住了蓟州城,想要和黄太吉决战,不想黄太吉避实就虚,从蓟州东南的翠屏山绕道而过,破三河,直趋明国的京师,令袁崇焕的谋划变成泡影。其后,袁崇焕带兵急追,并在广渠门大战中击退清军,不过却已经无法挽回敌军兵临城下,社稷危殆,而一切都咎在袁崇焕的罪名。
其后,袁崇焕下狱凌迟。
而建虏在辽东也开始反守为攻。
因为“己巳之变”是明清易势的关键,朝臣们经常会提起,所以多铎清楚的知道,不走蓟州城,走东南的翠屏山,依然可以快速而不受阻碍的杀到明国京师之下。
但和己巳之变时,翠屏山上毫无防守不同,此时的翠屏山梁上,竟然是矗立起了两座城寨,恰到好处的截断了清军绕道翠屏山的道路,除非是清军不惜一切,拿下这两座城寨,否则根本没有从翠屏山绕道的可能了,两座城寨并不高,兵马也不是太多,但凭借山势,俨然也是天险。如果想要攻下,必然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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