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沈骊珠停顿了下。
因为当年的事,于谁而言,提起来都是殇。
“一切都只是殊途同归罢了,何必纠结?”她慢慢地道。
为了不再纠缠此事,沈骊珠忽然想到什么,转移话题般的问起了新婚夜圆房一事。
“那也是我。年少时的我。明明是一个人,有同样的容貌,甚至更鲜活年轻,为何不碰?”
沈骊珠心中疑惑。
而且她注意到,李延玺叫年少的自己为“骊儿”,唤她却是小字“阿姮”。
为什么?
李延玺眸色深深地看着骊珠,回答道,“阿姮,因为跟我共度无数悲喜的人是你,只有你。她自有更年轻的李延玺去配。”
心头微震,似划过了丝什么,又复杂得分不清具体是什么。
沈骊珠想,也许她永远也不可能释怀平京二十八年那个夏天自己所受过的殇痛,但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爱着自己。
所以,她终于……
“李延玺。”
“嗯?”
“这些年,我也是幸福的。”
——★——
天熹十一年,天熹帝传位于长子李雪时,自此秀丽帝登基,开始了她长达半个世纪的传奇。
不过,此时距离李雪时正式以女子之身执政还有五年。
在秀丽帝之前,李雪时称作“景和帝”。
景和元年,天熹帝李延玺携其皇后沈骊珠离京。
明宴白奉师命进京,接任新国师。
一时,大晋海晏河清。
…
做帝王真的比雪时想象中的更辛苦。
她还是太子的时候,尚且还有李延玺皇帝爹帮她顶着,现在万事都只能靠自己拿定主意,她就是大晋的天,这个天下的主人……
只有真正坐上这个位子,才明白肩头的责任有多重。
每当雪时为政务头疼的时候,就咬牙切齿:"天杀的,我当时是多想不开,才会跟男主爹说自己要做皇帝!妹,要不这个皇帝你来当吧——”
她只是说说,却吓得李龄月摇头跑路,“不不不,我不行——”
小公主包袱往背上一甩,给她做了皇帝的姐留书一封,说自己闯荡江湖去了。
雪时,“……”
叹息。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这下,还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站在城楼上,望着连夜扛着包袱,骑上白马跑路的小公主,她身上的衣袍在月色下被风卷起优美的弧度。
“陛下因何叹息?”突然冒出一道清冽如碧的声音,令雪时微微一惊。
她七岁那年捡回来的小乞丐,如今成为她身边第一暗卫的少年,闻声立刻腰间的银白软剑出鞘,凌厉而无声的对准来人——
雪时也转过头,却见来人缓步踏上台阶,身影从夜色暗处一点一点地走出。
一袭白衣墨发,眉点朱砂。
正是新任国师明宴白。
明家的人,也难怪就连阿夙都没有事先察觉出他的气息,直到明宴白自己出声才剑指他心。
“阿夙,收剑。”雪时瞥了眼明宴白那张清冷如雪又气质似仙的脸,命令道。
凤夙从来只听雪时一人的。
令行禁止。
只见眼前冽冽雪光一闪,剑回鞘中,凤夙退下,隐回暗处。
明宴白连衣袂都未动片刻。
雪时眸光远眺,视线没入那夜色深处,直到李龄月策马离开的身影再也看不清,才再次将头转了回来,问身侧一直未曾作声的明宴白,语调散漫地道:“朕在此处送皇妹龄月,不知国师大人这么晚了,是为何在这里?”
“观星。”明宴白回答了两个字,言简意赅。
雪时,“……”
她笑了笑,道:“也是。身为国师自然得会些占星问卜的本领,就是不知道国师大人看出什么天机来了?”
明宴白道:“永安公主此去,一帆风顺,红鸾星动。”
雪时默了默,问道:“明宴白,你知道李龄月那臭丫头今年才几岁吗?”
放在现代还是正在上初中的年纪,李龄月敢给她早恋!
那句臭丫头,令明宴白微微侧目,多看了一眼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然后沉吟道,“知道。但缘起天定,姻缘或不在今,却自有命数。”
闻言,雪时稍微放心,又笑问,“既然连皇妹的姻缘都能够看出,那么国师不妨替朕算算,朕的姻缘又在何处?”
她继承了父母绝色的容貌,看向明宴白的眼眸似星子熠熠,在月色下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就连唇角那丝瑰丽的笑弧,都是恰到好处。
明宴白微微转过头,避开了这位年轻绝色陛下的目光,道:“陛下的红线……很乱。”
姻缘上,一人缠绕数根红线。
再多的,他也不能透露。
倒不是因为学艺不精。
而是……
一个令明宴白不愿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的原因——
涉及己身。
在她还在元翎皇后腹中的时候,明宴白就算出将来她与自己关系匪浅,会有一段姻缘。
但,她的姻缘,又不止自己。
明宴白抿起唇瓣,听见雪时饶有兴致地问,“哦?怎么个乱法?”
明宴白便只得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然后又朝雪时手势掐诀,微微点头道:“今日观星无事,臣先行告辞。”
“唉,跟国师说话,朕心甚悦,怎么聊得起兴,国师就要走了?”说着,年轻绝色的陛下去碰明宴白的手,似是挽留。
那泰山崩于前而变不改色的国师大人,却突然退后了一步。
虽然他在这举动之后,怔了半刻,就恢复了从容的仪态,并且解释说自己不擅与人亲近。
但,那避她的动作,还是令雪时想到唐僧避女儿国国王。
明宴白再次告辞。
这次,雪时没有再阻拦。
那人白衣隐入夜色。
雪时盯着明宴白的背影,眯了眯眸子。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位来历神秘的国师,像是知道……她是女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