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连下了三天的雪了，地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白；蛮荒地形平坦，目之所及皆是雪色。
赶了快两个月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军营，众人身上的那根弦都松了下来，进了自己的帐篷休整。
苏凌雪却不觉得累，反而有些神采奕奕。
她跟着将士们一起整理运过来的草药。这批草药大多数都是炮制过的，不能受潮，要架起木架放在高处。她按照效用和储存条件安排着每种药材如何安置，忙的热火朝天。
“苏医女。”
苏凌雪回头，“雷大人，怎么了？”
来人身形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浓眉大眼，穿着件甲衣。是苏凌雪来蛮荒这一路上的领头人雷喻之。
雷喻之被苏凌雪瞧着有些脸红，不过他肤色偏黑，脸上胡子也多，并瞧不出来。
“苏医女，你别唤我大人，我不过小小百夫长还当不起这一句大人。”他搔搔头有些傻乎乎的笑道：“我刚跟薛将军上报了你送来的物资，薛将军说要当面谢过你，我带你过去。”
苏凌雪推脱不掉，只好跟着去了大帐。
路上雷喻之见苏凌雪的手冻得通红，关切道：“那些琐事苏医女你吩咐下去就行，不用在那守着，小心受冻。”
“无事。”苏凌雪报以一笑。
到了大帐，苏凌雪见到了雷喻之嘴里的薛将军。他身量颇高，一张国字脸，冲着苏凌雪不苟言笑的点了点头。
苏凌雪身着男装，便随着雷喻之一般同薛将军拱手行了个礼。
薛玉钦目光扫过苏凌雪。她一身素衣，做男装打扮，但腰带束住的细腰盈盈一握，一眼便能瞧出来是个女娇娃。那张脸细腻似雪，唇不点而红，眉眼流转之间透着一股灵动，让人忍不住多看上一眼。
这般人物，留在军营倒是个麻烦的。可这苏医女带来了粮草，还是一等一的郎中，这缺点只能忽略了。
“喻之同我说，范将军支援了我们粮草和棉衣，薛某在此谢过了。”
“能收复蛮荒，一直是我外祖的夙愿，薛将军不必言谢。”
薛玉钦不是个话多的，客气了两句便直接道：“苏医女，你是女儿身，这军营到处都是男子，多有不便。你虽然做男装打扮，可……你若是不介意，可以把脸抹黑些。”
雷喻之听完，连连点头。来这一路，他们这一队十多个男人，就没有哪个不偷偷瞅苏医女的，就是那四五十的老郎中，也总是让他瞧见偷摸的看苏医女！
苏凌雪经他一提醒，也迅速想到了这一点，点头谢过。
两人往外走，正巧有人抬了帘子入大帐，苏凌雪一不留神撞进一个硬实的胸膛，腰肢被人揽住。
她鼻尖和额头一阵痛，随即闻到一股陌生的木质冷香，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对方已经松开她往后退了一步。
江岩斥责道：“走路也不看着些！”
苏凌雪抬头，面前是张棱角分明的脸，气质冷肃，竟然是傅南信。
苏凌雪一愣，随即行礼道歉。
见了薛玉钦，她下意识的拱手，可见了傅南信，她条件反射的福了福身。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穿的男装，一时有些尴尬。
“五皇子。”
傅南信身后的江岩也是一愣，苏凌雪怎么会在这军营？她不是在京城吗？他们虽然出发的比雷喻之一行人晚，但日夜兼程，又是骑马，比他们要早到半个月的时间。
江岩下意识看了傅南信一眼。
傅南信正直勾勾的看着苏凌雪，脸已经沉了下来。
“出去。”
莫名其妙，苏凌雪也不知他发的什么火，福了福身要错开他往外走。
傅南信直接抓住她的手腕，粗粝的手掌有一层薄茧，磨得苏凌雪有些疼。
他冷着声道：“其余所有人，出去。”
众人不明情况，面面相觑。雷喻之担心苏凌雪受责罚，替苏凌雪求情道：“将军，苏医女今日才到军营，不懂规矩，将军若是要罚她，我愿意替苏医女领罚。”
傅南信冷嗤一声。
江岩见他这样，连忙把雷喻之给拖走了。这苏姑娘冒冒失失的，又是和离妇，怎能待在军营？公子最嫌麻烦的女人，更何况这苏凌雪还自带麻烦，这才刚到就有人为她出头，今日她恐怕是大祸临头了。毕竟上一个撞到他家公子身上的人，直接被丢进护城河里了。
大帐之内瞬间安静了下来，傅南信的目光落在苏凌雪的脸上。
两月不见，她瞧着和当时在侯府前他看到的有些不同，娇嫩的脸冻得有些红，嘴唇干裂……
越是看，他眉头皱的越紧。这一路来，不知受了多少苦。
“你来做什么？”话出口之前，他便猜到恐怕是童掌柜安排的。找不到大夫，把苏凌雪给送了过来，他怕是在京城的日子过的太享受了。
傅南信的声音带着质问和冷意。
他在气什么？难道是自己刚才撞了他一下？苏凌雪知道傅南信不喜和女子接触，在上京时她曾听说傅南信把不小心靠在他身上的礼部千金丢进了河里。别人是怜香惜玉，他是辣手摧花。
识时务者为俊杰，苏凌雪直接道歉：“抱歉，我方才不是有意的。”
傅南信的脸阴沉沉的，“是童史让你来的？他让你来你就来？这是什么好地方吗？”
他是在为自己来蛮荒一事生气？
“五皇子，我虽然不能上战场杀敌，但我医术勉强够用，也能派的上用场，不会拖将士们的后腿。”
傅南信冷着脸：“不用说了，我马上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回去。”她好不容易来了，为什么要回去？苏凌雪也有些生气了，“五皇子看不起我是个女人？”
“刀剑无眼！”
“我既然来了，也早就明白这个道理。将士们以血肉之躯抵挡北蛮，我上不了战场，亦能在后方为国效力，是我作为大虞子民的荣幸！无论你如何说，我也不会走。”
她声线娇柔，但语气却带着一股坚毅。
“军营没有女人！”
苏凌雪笑了，“说来说去五皇子就是嫌弃我是个女人，女人怎么了？难道你不是女人生的？”
苏凌雪话一出口，便敛了声。
果然，傅南信的脸更黑了。
苏凌雪在上京这几年，也知道许多皇室的事，譬如五皇子傅南信的生母身份低微，是个不起眼的宫女，在生产时大出血早逝了。
苏凌雪脸稍稍有些发烫，“我没有其他意思。我不会离开军营，战争在即，我能为军营出一份力。”
说完，她拱了拱手便先退出了。
江岩侯在大帐外，见苏凌雪全须全尾的出来，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怪事！
他打了帘子进帐，“公子，苏凌雪可要属下去处置？”
傅南信背身而立，双手负于身后，叫人瞧不见神色。
“暂时不用，你先留意她的动向。”
“属下明白！”盯人么，他最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