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来看我，我很意外！”
几人刚坐下，邓红首先开口了。
“我想见他一面！有件事想当面问问他！”
肖青禾直接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她看着邓红，又补充了句：“当然，你要是介意的话……就不见了！也不是那么重要。”
肖筱听着这两人的对话，觉得自己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合适。
要不要回避？
她朝和自己一样，显得有些多余的邓浩先看了一眼。
那人倒是一副吃瓜看戏的欠揍表情，半点也不觉得尴尬。
肖筱正在心里琢磨着，要找个什么样的理由出去一下，却被邓红接下来的话惊了一下。
“我和老唐没有领证，算不得夫妻！”
邓红的言外之意是：你们两想见就见，不用跟我报备！
不止是肖筱，就连邓浩先也是满脸的震惊。
两人二十多年相互扶持，外界都以为他们早就是一家人了，居然一直没有结婚。
“一开始是我父亲不同意我们的结婚。十年前还专门派人去查过他。我也是在那个时候才知道了你们母女的存在。”
“但这事儿老唐并不知道！”
邓红叹了口气，继续说着：“那个时候正是他事业最巅峰的时候。说实话，我是有私心，怕他知道了会去找你们。”
“但我更怕的是，歌唱家唐克也就此陨落。”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当时的公众形象容不得半点瑕疵。只能我来做那个恶人了！”
肖青禾似乎对邓红说的这些并不感兴趣，听得似懂非懂。
她只抬眸问了一句：“那三十二年前，他为什么不告而别，这你知道吗？”
这是困扰了肖青禾半辈子的心结，她这次来就是为了寻找一个答案。
邓红是清楚的，便道出了实情。
“那一年，他意外获得了一次登上维也纳国家歌剧院的机会。事情很突然，单位一个电报就把还在外采风的唐克叫了回去。回京的当天就收拾行李去了奥地利。”
“那个时候没有手机，通讯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那时候一别可能就是一辈子！”
邓红不知道这个答案能否解开肖青禾心里的心结。
“也是在那一年，他的代表作“挚爱美人鱼”诞生了。”
邓红继续说着唐克的故事。
“紧接着就是他歌唱生涯中，长达十多年的黄金时代。100多场全球巡演，他登上了世界顶级歌剧舞台，星光夺目。”
“他真是个天才！”
邓红在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尽是光芒。
“老唐是个心性单纯的人，一辈子痴迷音乐。在他心里，除了音乐，放不下任何东西，他不能失去舞台！”
邓红和唐克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唐克。
邓红再看向肖青禾时，眼里满是艳羡。
“美人鱼只有存在回忆里，才能成就歌唱家唐克，才能有那首世界闻名的歌剧《挚爱美人鱼》”
“挚爱美人鱼？”肖青禾喃喃自语，疑惑地看向邓红。
“我唱给你听！”
一道浑厚的男音突然从身后响起。
屋子里的几个人一起回头。
唐克正站在门口，手里捧着一大把白色的马蹄莲。
“在那遥远的深蓝海域间
藏着一段美丽的浪漫诗篇
美人鱼摇曳着她闪亮的尾
……”
一段满含着深情的男高音凭空响起。
没有伴奏，却更加地震撼人心。
看到已经两鬓斑白的昔日恋人，肖青禾的眼里一瞬间盈满了泪水。
随着歌声的继续，她那张饱经沧桑的脸上又绽开了笑容。
一段清澈女声不由自主地从肖青禾的唇喉间响起，婉转悠扬。
“她愿意为他跨越梦境的界线
诉说着无尽的深情与眷恋
……”
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少男少女的歌声曾经响彻那海天一色间。
一转眼沧海桑田，再见时已经物是人非。
歌声一直持续着，唱了一遍又一遍。
邓红递给邓浩先和肖筱一个眼神，三个人默默走出了房间。
他们在病区的一个公共休息区坐了下来。
“妈！您这是何苦呢？”
邓浩先为母亲鸣不平。
别人可能不知道，但邓浩先清楚，唐克巨大成就的背后离不开邓红。
她动用家族资源，为唐克铺路。
唐克痴迷于创作，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都是邓红在背后帮他打点斡旋。
这些年，他能心无旁骛的醉心于创作。
都是因为邓红在他背后默默地付出。
“你们不懂，这是我们那个时代的浪漫！”
邓红看了眼病房的方向，语调轻松，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与怨怼。
病房隔音很好，里面的歌声，坐在这里几乎听不见，只有偶尔的一两个音符漏了出来。
邓红看向肖筱，笑道：“你妈妈是他的美人鱼，而我是他的天空和海水！你说我们这两个女人，哪个更傻一点！”
肖筱一时答不上来。
但毫无疑问，这两个当中的任何一种都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她又想起了征嵘。
她和征嵘之间，好像没有爱情！
有好感，有吸引，有喜欢，但那肯定不是爱情。
或者说，至少是不深刻的。
那她真的甘心一辈子都困在这个一时兴起、事发偶然的婚姻里吗？
肖筱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
那她理想中的爱情是什么样的呢？
可这个命题如此陌生。
好像她的前半生太忙了，忙得从来都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
那征嵘是怎么想的？
肖筱也无从得知。
这世上有很多夫妻都是这样稀里糊涂地就度过了一生。
肖筱曾经也是这么打算的。
所以她才选择了最快捷的相亲、闪婚。
就在一个多月前，她的目标就是和一个自己不讨厌的人，结婚，然后平平淡淡过一辈子。
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要的更多。
贪念已然开始滋生。
肖筱甩了甩脑袋，想借此甩掉自己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那边，病房的门已经打开了。
唐克和肖青禾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明天，征嵘的父母设宴。我想陪着青禾一起去！”
唐克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邓红和肖筱。
很明显，他在征询这两位女士的意见。
“应该的！”
邓红诚恳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肖筱。
肖筱蹙眉，刚想拒绝，被肖青禾的声音打断了。
“侬侬，阿妈不想一个人去！不管你认不认他，你都不是一个没有阿爸的孩子。”
肖筱似乎一下子明白了肖青禾的苦心了。
她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不想她结婚的时候没有阿爸。
肖青禾是怕单薄的自己撑不起肖筱在婆家面前的体面，是怕肖筱日后受婆家轻视。
肖筱看了唐克一眼，默认了肖青禾的安排，但心里仍旧不快。
“邓阿姨需要休息，阿妈，我们先走吧！”
肖筱冷着脸提醒肖青禾该走了。
“我开车送你们！”唐克主动请缨。
“不用！”
肖青禾和肖筱异口同声地拒绝。
唐克听到这母女两不容置疑的口吻，一时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哎，还是我来送吧！”
一直靠在旁边的沙发上看戏吃瓜的邓浩先懒洋洋地开口了。
肖筱斜瞥了他一眼，倒也没跟他客气，说道：“劳驾了！”
“那你叫声哥哥！”
邓浩先随口和肖筱玩笑。
“那算了，我们打车！”
肖筱拉着肖青禾头也不回地往病区的出口走去。
“唉，别呀！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经逗呢？”
邓浩先跟母亲打了声招呼，就赶忙追了出去。
肖筱晚上没有回自己的小家，就睡在了宾馆。
她像小时候一样，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
“阿妈，你不恨他？”
躺在床上，肖筱睡不着，她抱着母亲的一只胳膊问道。
“我为什么要恨他？”
肖青禾的语气淡淡的，似乎肖筱问的是一个极其无聊又可笑的问题。
“恨他不告而别，恨他始乱终弃，恨他抛妻弃子！”
肖筱一连说出了一大串狠话。
唐克难道不就是现代陈世美吗？
让肖筱没想到的是，肖青禾居然乐了。
她还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怨他做什么？阿妈又不需要他负责！”
肖青禾云淡风轻，语调出乎意料的轻巧。
肖筱一愣，她不由地撑起了手臂，在黑暗中看向肖青禾。
太黑了，看不清肖青禾的脸，但能看见她眸子里闪的光，格外地炯炯有神。
“和你阿爸在一起，是阿妈自己的选择，包括生下你，都没有谁逼迫我的。而且我会打鱼，我能捞海参，我有能力养活你。”
肖青禾转了个身，面对着自己的女儿道：“难不成我生孩子，还得要他同意不成？”
肖筱着实被阿妈的这个问题给问住了。
逻辑似乎没有问题，但这想法着实有些前卫！
邓红爽朗的笑声以及她刚刚说过的那句话一下子又浮现在肖筱的脑海里。
“你妈妈是他的美人鱼，而我是他的天空和海水！”
肖筱将邓红的话，和母亲的话放在一起细细琢磨。
突然被这两位长辈惊世骇俗的想法惊艳了。
邓红的话用现在流行的网络语言来说就是：我爱你与你无关！
而肖青禾的话就是：我的人生我作主！
合着就只剩下唐克这一个大冤种工具人了。
“谈不上始乱终弃，谈不上抛妻弃子，我和你阿爸之间本就没有承诺。”
“但不告而别是真的！他其实只要和我道个别就行！”
肖青禾顿了顿，又有叹了口气道：“几十年都过去了，阿妈也不想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