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晚儿弑父一事，你可知晓？”明悦问道。
林晗摇头，“不知。”
“你此番招供，恐遭受流放，若圣上大怒，落得和明家一样的下场也未可知。
何不将二皇子供出，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林晗苦笑道：“若死守着秘密，二皇子还会派人周旋，留下我和母亲妹妹的命，若是将其供出来，只怕是今夜都活不过。”
“也许这京兆府的监牢之中，正有二皇子的耳目在盯着。”
“皇储的势力，不是你我都能左右的。”
明悦冷道：“这就是你和这些人蛇鼠一窝，沆瀣一气的理由？”
“借着佃农疾苦来敛财，草菅人命。”明悦失望道：“林晗，还记得你我初见时，你因为权贵当街纵马，伤了无辜之人，愤懑难消，誓要惩治这些人的模样吗？”
“那个时候，你坚信自己能改变大盛，改变这个不公的世界。”
明悦鄙夷看着他，“现在呢？你成了这幅模样。”
林晗羞愧垂下了脸。
明悦冷漠转身，“林晗，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林晗放在膝上的手蓦然攥紧，抬头朝那远去的背影喊道：“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道！”
身后之人歇斯底里，明悦却不欲再纠缠。
兀自出了监牢。
……
“大爷，我能不去吗？我看到衙门就心里发怵。”
宋六被丁黑推搡着，走到京兆府门口。
丁黑横道：“敲！”
*
深夜，林府门外。
下人不停从里面搬出箱子，放到马车上。
江氏和林菱被郑晚儿叫出来。
江氏哭道：“我这好好的大宅子！以后都住不上了！”
“我不走！这是我儿子的产业，我不走！”
郑晚儿低声道：“再不走，等来清算的杀手找来，连命都要没了！”
林菱问她，“大哥怎么办？”
郑晚儿皱着眉，“你大哥此番出事，上头的人不会放过他，还是先带你们离开燕京，其他的之后吧再说！”
说着，就推着江氏和林菱进马车。
不远处，官兵持械跑来。
“谁是郑晚儿！”
郑晚儿掀帘，“我是。”
为首的兵道：“明家军需冤案查明，是户部王尚书和林侍郎诬陷，明闻洗清罪名，正式平反。
郑晚儿震惊道：“怎会是他？”
那兵继续道：“据林晗交代，你本是明家二小姐，是他将你用死尸换出？你就是明晚儿？”
既然明家的冤屈被洗清，那她也没必要隐瞒身份。
她道：“我是。”
那兵冷笑，“你认了，那便好办了。”
“什么意思？”
“明闻昔日长随宋六来报案，称明闻是你所杀，姚大人命我等前来，将你抓捕归案。”
明晚儿心底一沉。
这不可能。
宋六她亲眼看着丢进河中，那心口一刀，无人能活！
她喃喃道：“我没杀人，你们弄错了。”
“错不错的，等宋六和你当堂对峙，姚大人来审，便知结果。”
官兵亮刀，呵道：“跟我们走！”
明晚儿死死拽着车壁，“我不走，我没杀人！”
官兵也不惯她，“来人，将人绑了！”
……
明悦进到明氏的祠堂里。
明家曾是整个明氏的耻辱，满门抄斩过后，宗族之内，无人敢提立牌位一事。
如今，明闻和明家其他人的牌位终是被放了进来。
祠堂内。
灯影憧憧。
明悦走近那新漆未干的牌位前，声音哽咽道：“父亲，明家的冤屈被洗清了。”
“明晚儿也被抓了，被判秋后问斩。”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一命偿一命，父亲，我没做错，对吗？”
“杀你的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可还有害了咱们全家的二皇子，如今仍是逍遥法外。”
“父亲，我不服气。”
“为何权贵就能翻手为云，权贵就能将人命践踏在脚下。”
想起林晗那屈服认命的绝望眼神，明悦咬了咬牙，坚决道：“我不会认输！就算是死，也要让伤害明家的人付出代价！”
谢不尘进来的时候。
明悦缩在蒲团上，含着泪睡着了。
看着她皱巴巴的小脸，鼻头红红的。
粗粝的指腹将她的泪擦去，想将她手中的牌位拿掉，奈何她攥得太紧，谢不尘只好作罢。
将她整个人打横抱起。
明悦慢慢睁开眼，闻到雪松的气息，糯着声道：“你来了。”
“嗯。”
他抱着她离开。
回了檀居。
明悦被圈着，走过长长的游廊。
她累极了，轻轻抬起眸子，看到突然下起来的初雪之后，明艳的小脸上多了笑意。
“谢不尘！你看，下雪了！”
谢不尘看向院中。
他知明悦喜欢木槿，特意种上满院。
知她自从落水后，变得畏寒，便在她未住进来之前，就将满院铺了地龙。
这地龙烧了十多日。
没想到，竟然让本是初夏盛放的木槿，生了花骨朵。
雪花落在木槿淡紫色的花瓣上，转瞬消融，一片接着一片……
她拉着谢不尘，鸦黑的羽睫上沾染些许雪花，眼瞳里全是他的模样，冲他道：“谢不尘，咱们说会儿话吧。”
谢不尘回握她的手，“好。”
脑袋贴着谢不尘肩膀，明悦叹了声气，“好可惜，还是输给了你。”
“嗯？”
“你我之间的赌局——谁先猜出对方是谁。”
谢不尘轻笑，“我赢了。”
“谢不尘，你相信鬼魂之说吗？”她问道。
“就是一个人死了，她莫名其妙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里。”
明悦转过脸，盯着谢不尘，认真道：“我就是那个鬼魂。”
谢不尘淡淡笑了，伸出手，将她额前的绒发拢到耳后，“嗯。”
明悦不乐意，“嗯是什么意思？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谢不尘挑了挑眉，“你先说，容我再判断。”
“真是的，人家正坦白呢！”
明悦继续道：“我是明闻之女明悦，和兖州的明悦同名同姓。”
“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她。”
“从此，我就借着她的身份活了下来，我替她报了仇，让谢卿卿自食恶果，也以她的身份交到了云堆和丁黑这样的朋友。”
“更因为她……和你产生了交集。”
“所以……我不是她。”
明悦咬唇，抬头看谢不尘，等待突如其来的暴怒来临。
“所以……你梦里呢喃的晗哥就是林晗？”谢不尘道。
明悦完全愣住，随即甩了甩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在说我不是你养的金丝雀，你怎么和我扯我的梦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