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到她的八十大寿,姐姐妯娌和闺蜜们都不在了,她坐在那儿,望着小辈们热闹,一句话没说。
年初一的牌桌上,只剩她一个人。
林水瑶动手把牌发好,坐下来时望着左右两边空荡荡的位置,眼泪忍不住直往下掉。
北蘅走进来,半弯下腰掏出帕子给她擦泪。
等收了帕子,他伸手轻轻揽着她,“难受就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林水瑶抽噎着问,“我能不能现在回去?这破地儿不想待了。”
“不行。”北蘅的回答很残忍,“你跟我一样,不到一百岁都出不去的。”
林水瑶抽了抽塞得难受的鼻子。
北蘅说:“要实在难受,不如我帮你抹了这一段记忆?”
林水瑶成功被他转移注意力,一把抹了泪,瞪着他,“糟老头子,我看你抹我记忆抹得很顺手啊,不是第一次干了吧?”
到了九十岁,林水瑶的行动已经很不方便了,北蘅时常扶着她,去庭院里赏花晒太阳。
家里对她的称呼,从“老太太”变成了“老祖宗”。
她已经理不清那些孙辈重孙辈乃至玄孙辈的孩子们谁是谁。
只是见他们跑跑跳跳,累了来她跟前孝顺地一声声喊着老祖宗,她就高兴。
同辈的亲朋好友,基本都走完了,接下来送的,是小辈。
先倒下的,是二丫。
她临走前见的人也是林水瑶。
“小婶婶,谢谢你。”二丫说:“我当年鬼迷心窍,执意要嫁给许睿,后来险些丧命。我一直记得,是您救了我,签文上说的太对了,我就是个二婚命,可我能悬崖勒马,都是小婶婶的功劳。
我那时候就在想,我都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了您还能把我给救回来,您是神仙吗?现在看来,是了,您和小叔叔都是。
我好想看你们福寿绵延呀,可是我这身子撑不住了,小婶婶,您多保重,二丫走了。”
大概是双胞胎之间的心有灵犀,二丫才刚走一会儿,萧家那头大丫摔了一跤,就再也起不来了。
萧家来人,说想接老祖宗过去见一面。
林水瑶在北蘅的陪同下,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等到了萧家,大丫已经没了。
这对双生姐妹花,出生那天就同年同月同日,前后脚落的地,如今走了,也像是提前约好的一样,只不过,二丫抢先了姐姐一步。
林水瑶的眼泪已经流不动了,只是觉得心里空,走一个空一块。
中午北蘅喂她吃饭。
“啊——张嘴。”
林水瑶看他一眼,摇头,“吃不下。”
“你这凡人之身,不吃饭身子容易垮。”北蘅温声细语地哄着,“乖,吃了这半碗饭,我带你去游湖,家里的事儿,小辈们会操心的,你这把老骨头就别管了。”
林水瑶勉强张口,吃了他喂的那半碗饭。
北蘅租了一艘画舫,搀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上去。
外面在飘雪,画舫内放了小火炉,小火炉上煨着汤,林水瑶老远就闻到了,好香。
记得有一年,他还是程五郎的时候,她也是在这个季节陪他来游湖,他同样准备了小火炉,还准备了烧烤架,旁边的桌子上放着好几盘鲜切肉,那天,他还喝醉了,说了好多醉话。
时至今日过去几十年,同样的场景,他应该是考虑到她不能吃烧烤才会特地换成汤的。
“瑶瑶,这个汤对你有益,多喝一些。”北蘅动手盛了汤,舀起一勺,凑到唇边吹了吹,然后喂给她。
林水瑶直愣愣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