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向来唯皇帝马首是瞻。

贺赢想了想,便也点了头:“那就传慎刑司的人过来。”

慎刑司来的人是主事王立朔。

“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

他跪下行礼。

贺赢耐心不多,一挥手,直接打断他的话:“起来吧。说说慎刑司的桑氏如何了。”

他不再称呼桑弱水为桑妃了。

她是罪人。

王立朔料到皇上会问她,早做了准备,回道:“桑氏身体病弱,一直有自绝之意,还咬伤了舌头,说话都说不清了。微臣本想着请御医诊治,前阵儿……”

他说到这里,看了眼不远处的皇后,压低声音,忐忑道:“前阵儿皇后去了慎刑司,说是……随她自生自灭。现下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他可没动什么私刑。

一切都跟他无关。

贺赢听了,还是有些震惊的——原来桑烟更在乎自己。为了给自己报仇,也是想杀桑弱水的。

这么一想,他对桑弱水的杀意都减少了些。

“阿烟,你现在还想杀她吗?”

他温柔地看着“桑烟”,笑道:“如果你不想,朕也可以饶她一命。”

青雾不是桑烟,并不在乎桑弱水的生死。

且桑弱水早就是一枚废棋。

也该死了。

但她不能说的直白,得委婉些:“桑妃危害龙体,罪无可赦。我虽然是她的姐姐,也不能徇私。至于如何处置,且听皇上圣裁。”

她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

贺赢看的心情复杂。

如果桑烟求情,他或许会难过、会失望,觉得她为了亲情,不顾他的安危。

现在她不求情,他反而担心她会难过、会失望,觉得他狠厉无情要杀她的妹妹。

他不是没干过大义灭亲的事,可面对桑烟,就变得不像自己了。

烦。

头疼。

身体也疼。

他靠着枕头,扶着额头,神色郁郁。

洛珊见皇帝为难,想了想,低声说:“皇上才醒来,理当好好休息,不宜过度忧思。”

这话说到裴暮阳的心坎上了。

他是皇帝的死忠粉,最为关心他的情绪。

这会也理解他的烦忧——事关皇后亲妹,怎能不瞻前顾后?

都怪这些没眼力见的大臣们!

想着,他出了声:“真凶就在那里,好好关在慎刑司呢,还能跑了?什么时候处置,何必急在一时?皇上才醒来,邬大人便拿这事儿来烦扰皇上,还真是忠心耿耿啊!”

裴暮阳觉得邬连丘是故意搞事,还是想搞桑家。

听说他与礼部尚书崔绍一家关系极好,这是要为他报仇吗?

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邬连丘确实为崔绍而可惜——就因为儿子得罪了一个女医,全家就落得那般下场,实在冤枉。

而这冤枉是皇后一手造成的。

“裴公公这话就言重了。”

邬连丘跪在地上,挺直背脊,义正词严道:“微臣只是忧心圣体安全,想要肃清皇上身边的危险因素。”

他拿着忧心圣体当借口,裴暮阳一时语塞——这老狐狸生了一张利嘴啊!

生了一张利嘴的邬连丘磕了个头,继续说:“还望皇上从严处理桑氏一族,莫再以身涉险。”

言下之意:桑皇后以及桑家就是危险因素。他得杀了他们,才会安全。

“放肆!”

贺赢听不得他对桑烟的污蔑,怒道:“皇后要是想杀朕,朕早就死在普罗国了!哪里还会有今天这些事?”

他对桑烟从不设防,如果她想杀他,他都死八百回了。

邬连丘明白皇帝的意思,也觉得皇帝说的在理,但是,也有自己的偏执:“皇后或许无心,难保桑氏一族别有用心。”

他就是要把脏水泼向桑家。

一人犯罪,也合该株连全家。

贺赢不知邬连丘的心思,也不在乎他的心思,低喝道:“住嘴!你这是污蔑!堂堂一国尚书,信口雌黄、一派胡言!来人——”

他是真怒了,戾气上涌,只想杀人。

“皇上息怒。”

邬连丘还不知死活地表忠心:“微臣绝无他意,只是忧心圣体啊。”

“朕不需要!说什么忧心圣体,都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们心里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

贺赢按着不知何时崩裂的伤口,粗喘着,继续说:“你们说皇后克夫,皇后便移居栖凤殿,你们要严惩桑氏,皇后也说不徇私,你们还想皇后怎样?说啊!一个个的……都看不得……看不得朕好……”

最后一句,语气虚弱的很,言语间,竟是透着几分悲凉凄怆之感。

“皇上息怒!您流血了!”

裴暮阳心疼极了,赶紧让洛珊去处理他的伤口。

洛珊正要上前——

贺赢一挥手:“都滚出去!”

大臣们:“……”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想动却没动。

贺赢更气了,一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一手抓起旁边的茶杯就砸了过去:“滚啊!”

裴暮阳知道皇帝的身体气不得,忙喊了侍卫,把大臣们都拖了出去。

随后,小声劝着:“皇上息怒。那些大臣就是一时犯轴劲儿。您可千万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劝完,扫了眼洛珊,示意她说两句。

洛珊这些天都在殿里救治贺赢,也跟裴暮阳熟悉了很多,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跟着劝道:“皇上,您消消气,眼下您的身体最重要,还是要好生静养的。等您身体痊愈了,再跟他们秋后算账!”

说着,瞧了“桑烟”一眼,觉得她今天格外的沉默。

青雾秉着言多必失的原则,在刚刚君臣冲突中,一直保持沉默。

这会收到洛珊、裴暮阳投来的眼神,知道再沉默就引人怀疑了,才慢悠悠出了声:“皇上,不要为他们气坏身子,不值当的。”

这样敷衍的劝词,也就“桑烟”说,会有点作用。

贺赢终于收敛了怒气,甚至点头一笑:“我知道。”

随后,见大臣们离开,没了挡道的,就招了手:“阿烟,你再过来些。”

青雾没动,看向洛珊,提醒着:“洛女医,辛苦你一番,快去帮皇上处理伤口。”

洛珊正等着她发话,自己好行动。

果然,皇后一说,皇上便老实了。

他坐在床上,直勾勾瞧着“桑烟”,忍着重新包扎伤口的疼痛。

汗水都疼出来了。

大颗大颗掉下来。

他趁机卖惨:“阿烟,我好疼,你快过来帮我吹吹。”

他其实就是借机离她近一些。

自醒来,他的阿烟对他好冷淡疏离,像刚才,都没什么外人在了,她竟喊他皇上,而不是喊他新元。

她到底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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