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们也知机会只有一次。

她们不为自己谋福利,活该以后被人作践。

于是,一人带头,陆陆续续就开始说起管事嬷嬷的罪状:什么克扣月银,什么无故体罚宫女,还收受太监的贿赂,夜里放太监进浣衣局,甚至有个宫女被太监们磋磨至死,隔天,宣称暴毙身亡,就那么一卷破席抬出了宫。

桑烟越听越心惊:这浣衣局竟然这么黑暗。

管事嬷嬷已然听得不敢吭声了。

她完了。

她完了。

现在不仅差事保不住,怕是性命也保不住了。

“没想到你一个管事嬷嬷有这般大的胆子!”

桑烟气得拍桌子:“你当这皇宫没人了吗?”

可不是没人。

皇帝离宫几个月,宫内又没太后、皇后坐镇,可不就乱了规矩章法?

“皇后娘娘饶命!饶命啊——”

管事嬷嬷吓成了一滩烂泥。

桑烟厌她至极,没再多看一眼,转头朝外面喊:“来人,拖下去,查清她犯的罪状!必须严惩!”

侍卫们闻声冲进来,很快把人拖走了。

宫女们齐呼娘娘英明。

香秀这时候也换好衣服,走了出来。

隔着一扇门,她也听清了桑烟的话——为自己的命运搏一搏!

于是,她直接下跪,哭道:“皇后娘娘明察,奴婢没用偷拿桑妃娘娘的玉钗。请皇后娘娘明察。”

桑烟就是等她这句话,如今等到了,便不多留,起身说:“本宫知道了。你且等着,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要回清宁殿跟贺赢说这些事。

这后宫乱的不行,该整顿一番了。

香秀愕然地看着桑烟匆匆带人离开。

她以为跟皇后是偶遇。

现在看来,皇后好像是特意为她来的浣衣局?

那道身影已经跨出了浣衣局的门,

红艳艳的宫装裙摆逶迤在地。

秋雨又下了起来。

秋枝将伞递给桑烟,自己半蹲着身子给她提裙摆。

桑烟见了,含笑将手里的伞朝秋枝那边倾斜了一些。

堂堂皇后竟然也在意一个宫女会不会淋了雨!

香秀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慨叹:都是当奴婢的,为什么秋枝的命就那么好?

其他宫女亦有此感。

“皇后娘娘没一点架子,就像是天上的仙女一样。”

“仙女怕也没皇后娘娘这么美。”

“无怪乎皇上出宫亲自把人寻回来。”

“不过,皇后娘娘怎么会突然来浣衣局?”

“哎,你们说张公公会怎样啊?会砍头吗?”

“担心他做什么?他可有桑妃娘娘撑腰的。皇后再生气,难道还能不顾念姐妹情分?”

……

见皇后走了。

安静的浣衣局又热闹起来。

她们议论的声音也钻入了香秀的耳朵里:是啊。张公公是桑弱水的人。今天她走运,遇到了皇后娘娘,张公公算是折了。可没有了张公公,还会有李公公,刘公公……总之,桑弱水不会让她好过的。

香秀想到这里,遍体生寒,牙齿也跟着打颤。

不能这么忍下去了。

桑弱水既然不想让她活,那她也不会让她好过!

香秀想到皇上,咬着牙关,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浣衣局。

御书房

朝臣们议完事,陆续退了出去。

留下贺赢坐在椅子上。

他面前的桌案上,奏折堆了高高的两摞儿。

他快速看着,拿起毛笔,沾了红墨,写下批语。

奏折一本一本看过去。

没一会,红墨都快干了。

他看的也有些眼睛疼。

今天太忙了。

裴暮阳随侍一旁,看到了,忙将七分烫的热茶递了过去:“皇上喝口茶,歇一歇。”

贺赢接了茶,喝了一口,微微叹了口气。

裴暮阳看了眼奏折的内容,体贴道:“皇上可是为北祁的事情烦忧?左右还没到关节眼上,皇上还是顾惜些身体。不然,皇后知道了,定要心疼了。”

他知道自己说话不起作用,便借了皇后的名头。

果然,提起皇后,皇上有了反应。

贺赢捏着太阳穴,将手里头的奏折给撂到一边,又喝了一口茶,低声问:“皇后今日都做了什么?”

他很想回去陪桑烟。

奈何刚回宫,诸事繁琐,压根抽不开身。

他忽然觉得当皇帝也不是什么好差事。

想跟心爱的女人多点相处,都没得空闲。

“皇后娘娘午后稍作休息,便出了清宁殿,往浣衣局那边去了……”

裴暮阳说到这里,脸色变了变,眼里闪过一丝不安,腰也躬得更低:“皇上,奴才有件事情要与您说,只是这事情龌/龊,恐怕会污了您的耳朵。”

贺赢吹了吹茶中的浮沫,瞥了裴暮阳一眼,不怒自威:“朕就说你今日怎的这么乖觉?”

裴暮阳:“……”

他心里一惊,暗暗佩服皇帝的敏锐。

他就知道在这位主子面前,自己是一点儿心事都藏不住的。

“皇上恕罪。”

他忙下跪,面上做出惶惶然之色。

贺赢见此,觉得警告的差不多了,便道:“说吧,什么事?”

裴暮阳便说了:“皇后娘娘今日去了浣衣局,负责浣衣局日常琐事的太监张桐……看上了从月桑殿出来的香秀姑娘……那不要脸皮的奴才光天化日之下就想轻薄香秀姑娘……得亏被皇后娘娘看到了。皇后娘娘差人把张桐押了过来,方才皇上在和大臣议事,奴才不敢说……也怕污了皇上的耳朵……”

他说到后面,声音越发小了。

对食啊。

这可是秽/乱宫/闱的大事!

这事他这个首领太监都不敢干的,张桐那个泼皮竟然敢做!

“奴才不敢求情。”

裴暮阳做出惶恐不安的样子,还在地上砰砰磕了两个头:“这事是奴才没办好,没有约束好下人,污了皇后娘娘的眼睛,只求皇上看在奴才跟了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给奴才一个体面,留奴才一个全尸——”

他故意把自己的罪过往严重了说,并做出无比可怜的样子。

贺赢看得出来他在做戏。

不过,这番做戏确实消减了他的怒气。

“朕什么都还没说,你倒是自己给自己判了个死刑。”

贺赢看他没出息的样儿就头疼,抬手让他起来,缓声道:“起来吧。你随朕离宫,宫里的事情又怎能管的过来?”

他从小待在这宫里,见多了宫里的阴损伎俩。

这事儿,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端看上位者想不想管了。

搁以前,他也不想管。

只他有了桑烟,偏这事还闹到了她面前,便是不想管,也得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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