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烟不屑一笑:“你怒了。那说明我说中了。”

齐九:“……”

他吃了瘪,也没生气,顿了一会说:“我们阵营不同,相识时间也不长,你自然为他说话。”

“这些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对我而言,杀人没有理由,不杀人,才需要理由。比如你。”

他不杀她,就需要一个说服他人、说服自己的理由。

但他心里清楚——

“桑烟,你已经是抛出去的诱饵,生或死,已经影响不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我不想你死。”

“呵。”

她嗤笑,懒得多说,喝下一大口汤,放下了碗,擦了擦嘴:“我吃好了。你可以滚了。”

齐九叫人来收拾餐盘,自己一动不动坐在椅子上。

桑烟看的皱眉:“你怎么还不滚?”

齐九抬眼看她:“这不是你折腾来的?我晚上也睡这里。”

桑烟:“……”

她露出匪夷所思的目光:“你真是有病!”

有病的齐九并不是说来吓唬人。

他真的叫人搬来一张小榻,在这房间里睡了。

“男女有别。”

桑烟瞪着他:“我便是阶下囚,你也不能这般羞/辱我。”

齐九对此,目露赞赏:“你自我认识很到位,确实是我的阶下囚,但阶下囚这般算羞/辱?”

他话音一转:“或许我应该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羞/辱?”

桑烟:“……”

混蛋!

又在威胁她!

“你、你——”

她深呼吸一口气,转开了头。

跟一个土匪式的男人,多说无益。

齐九也没有跟她说话的意思,闭上眼,躺在了软榻上。

他的一头白发披散着,有些滑落下去,都垂到了地上。

桑烟看一眼,忽然发现自己太“刚了”,应该“柔”一些,哪怕是假柔!

“其实,你这头发——”

她违心地夸着:“也很好看。不必把自己当怪胎。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你不跟他人一样,未必是自己的错,还很可能是上天的特别宠爱。得天独厚这个词,你知道的。”

齐九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意外地看她一眼:“继续。”

他显然喜欢听这些。

桑烟不得不配合着多说几句:“我觉得这只是一种发色问题而已。就像人的眼睛,有黑色,有棕色,还有蓝色。只要你身体没问题,健健康康的,其他不足为惧。”

实则心里说:不!一头白发,肯定是基因突变!就不是好事!说不定有隐疾,英年早逝的命!

齐九不知桑烟心中的恶念,点头一笑:“你总算说了些好听的。”

桑烟见他笑了,就问了:“我也不会想不开了,所以,你能出去了吗?”

齐九委婉拒绝了:“恕我直言,你的话可信度不高。”

桑烟:“……”

神经病!

他就跟以前的江刻一样!

想到江刻,她的心就痛了。

他死了。

死在无名的海岛。

眼前人是杀手。

她不能为他报仇,还要笑着讨好!

真可恨啊!

她坐到床上,双手抱着腿,陷入一种自我厌弃中:她真的很无能啊!

齐九看她那副可怜样子,就说了:“你该知道,死亡对他来说,才是解脱。他那样要强的人,绝不可能那般苟活。”

“你闭嘴吧!无论他怎样,都不是你杀他的理由!你就是懦夫,因为怕他,就杀他!”

她嘶吼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齐九看她哭了,便也不说了,这世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平躺着,闭上眼睡了。

海上的夜晚很安静。

不像那群海盗在的时候,总是热闹到后半夜。

她有时候给吵的睡不着,江刻就会给她讲故事。

关于他追寻剑术、行走江湖时,遇到的趣事。

有次,他遇到一寡居妇人在半山腰上吊,便救下她,询问她的困境。

那妇人便说自己家里遭窃,为数不多的钱财都被人偷去了。

她没了钱,又没丈夫、儿女,便想着一死了之。

他怜她孤寡贫弱,就给她五十两银子,希望她能好好活下去。

隔了半个月,不放心,还去看了她。

她还活着,还认出了他,高高兴兴说了丢失的钱财被还回来了。

原来,随钱财丢失的,还有钱袋隔层里她珍藏的、丈夫的书信。

那书信算是绝笔信。

信里是男人被敌人俘虏,遭敌人如何虐打都没泄露机密,最终为国尽忠的事。

除了对国家的忠诚,还有对她这个妻子的想念、爱惜、不舍、眷恋,甚至祝福她能重遇良缘,一生安稳。

小爱与大爱的交织,汇集于文字,竟是感动了偷东西的人。

【既是忠烈者之妇,千金亦不敢取。某闻之涕泪。遂送还。望珍重。】

一个遭人唾弃的小偷原来也有心软的时候。

她当时听着,感动极了,不是为妇人丈夫的忠烈,而是为一个小偷的人性。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连一个小偷都能自我感化,没有丧失为人的底线,而他齐九……

“不要!不要!”

“求你!不要杀他!”

“江刻,江刻,快跑啊——”

桑烟做噩梦了。

她又回到了江刻身死的那一天。

齐九一剑刺过来,捅穿了江刻的心脏。

她一次次试图阻止,都没有成功。

“不要!”

她惊坐而起,冷汗淋漓。

齐九就坐在床前,目光沉沉,看她惊惧的惨样。

“做噩梦了?”

他声音轻的像是一片羽毛。

桑烟怔怔看着他,不说话,呼吸急促,胸前随之剧烈起伏。

他看到了,一瞥而过,又回到了她脸上:“做什么梦了?一直喊不要?”

桑烟渐渐回过神,咽了下口水,往旁边挪了挪,扯了被子盖住自己:“你明知故问。”

她垂下头,抱着膝盖,低声哭泣:“江刻……呜呜……你杀了江刻……”

齐九看着她柔弱颤抖的双肩,皱起眉头,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桑烟,不要再去想一个死人!江刻的遗言不记得了?他死的时候,已经看开了,是你还走不出来!”

“放开我!”

桑烟打掉他的手,一脸泪痕,眼睛红肿:“我、我没你心狠。真可笑。你自己心狠,还要别人跟你一样心狠。”

齐九又被她气笑了:“桑烟,我要是心狠点,就会做些让你想不起他的事。”

他强势掐住她的下巴,凑她耳边,低声说:“你也没精力在我面前,为别的男人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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