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这雪越下越大了,找个地方避一避吧。”小道上两匹马顶风冒雪前行着。
“好。”眼毛上都落了雪花,前头那人抹了一把脸。
可这不是官道,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去找避雪的地方?两人只能继续前行。
约莫行了一刻钟,前头那人精神一振,“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到那去避一避。”扬鞭朝马屁股抽了一下,双腿一夹马肚子冲了过去。
破庙里已经有人,是四个相貌凶恶的壮汉,其中一个人对着角落里的小乞丐拳打脚踢,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杂种之类的脏话。
其他三人坐在一旁笑望着,眼底是满满的恶意。
挨打的小乞丐面对着墙,死死护着怀里的人,任由那人拳打脚踢,一声都不敢出。
进来的两人见状,顿时皱起了眉头,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中年人,眼底闪过隐晦地不喜。
那四人见有人进来,警惕地看过去。当他们看到两匹马的时候,面上一喜。再瞧进来的那两人,前面一个身上穿着厚厚的棉衣,头上带着棉帽,一副富家老爷的模样。后头那个显然是长随,肩上背着鼓鼓的包袱。
肥羊啊!还是送上门来的,几人兴奋地对视一眼。
“天寒雪大路难行,借地躲避一二,叨扰几位了。”中年男人抱抱拳,面上笑呵呵的,十分客气,而且和善。
几人相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开口,“同是天涯沦落人,这边有干草,你们到这边来吧。”
“多谢,多谢?”中年老爷感激道谢。
长随也十分有眼色地打开包袱拿出干粮,一人送了一块,“叨扰,叨扰,笑纳,笑纳。”然后抱了一抱干草靠墙壁铺着,“老爷,您歇一歇。”
几人看着手中的干粮,不是硬邦邦的饼子,而是白面烧饼,看向那个包袱的眼神更热切了,开口试探,“这位爷是做什么营生的?怎么大雪天还在外奔波?”
中年男人特别和气,“可不敢称爷,我就是个做小买卖的,这不到年底了吗?回老家过年呢。几位壮士哪里发财呀?”他反问。
“我们,哈,我们是走镖了,也是回去过年。”这一路他们都是这样对别人说的,实则这是一伙亡命之徒,才做下大案,被官府追捕呢。
“镖师啊?镖师好,镖师好,走南闯北的,见多识广。”中年男人竖起大拇指,一转头,看到那人还在对着小乞丐拳打脚踢,小乞丐蜷缩在地上,若不是偶尔闷哼一声,还以为他被打死了呢。
“这位壮士何必跟个乞儿一般见识,过来吃点干粮歇歇,我这还有一壶酒……”
话未说完就见那人猛地转身,恶狠狠地骂道:“老东西,休要多管闲事,老子现在心情不好,再聒噪老子弄死你。”
中年男人笑容僵在脸上,好似被吓住了。
长随很生气,“你这人怎么回事?我家老爷也是好意,你怎么说话呢?”
“老子就这么说话。”那人气势汹汹,过来想要教训长随。其他三人一看,也默契地站了起来,一齐围了过来。
唉,本想留他们多活一会,偏自个上赶着找死,怨谁?
“你,你们要干什么?”中年男人大惊失色,忙不迭爬起来,往身后退。
“干吗?自然是要你命!”几人狞笑着。
缩在地上的小乞丐心头麻木,都能想到这两人的下场了。之后是不是就轮到他们兄妹了?他不怕死,可妹妹还那么小……一滴泪自他眼角滑落。
两声惨叫,两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杀人不成反被长随抹了脖子。剩下的两人惊骇,靠,看走眼了,就这利索的手法,哪是毫无威胁的肥羊,分明是猎人啊!
等他们反应过来想要逃的时候已经晚了,就见那和和气气脾气特别好的中年男人一把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眼神冰冷,手一紧,那人喉骨都碎了,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小四,丢出去。”中年男人特别嫌弃地用帕子擦手。
“好的,帮主。”那个叫小四的长随把四具尸体拖了出去。
中年男人走向小乞丐,把他翻过身来,人已经昏迷,却仍紧紧地抱着怀里的女孩。这女孩四五岁大的样子,睁着惊恐的眼睛……男人不由一怔。
……
次日傍晚的时候,两人来到一个小镇,敲开了一座宅院的大门。
“余爷回来了?老爷盘算着您这几天该到了,一直让小的们留意着呢。”看门的小厮殷勤地把人往里引。
中年男人背着手,“老爷还好吧?姑娘呢?”
“好,好,老爷和姑娘都好着呢。”
已经得了传话的老爷站在廊下,“木头回来了。”
中年男人抱拳施礼,恭恭敬敬,“是,我回来了。”
这中年男人赫然便是如今的漕帮帮主余木,而老爷则是漕帮上一任帮主胡荣坤。
几年前漕帮内乱,胡荣坤一家险些灭门,全家十几口人只剩下一个刚满周岁的小孙女。平定了内乱之后,胡荣坤心灰意冷,把跟随自己多年的余木推了上去,自己带着小孙女在此隐居了起来。
余木做了帮主,起初很多人不服,都被他铁血手腕镇压下去了,漕帮在他的领导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繁荣。
而他每年冬季总会消失一段时日,别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其实他是来了这个不起眼的小镇。
“伯伯。”有小姑娘跑过来。
余木脸上露出笑容,“婧婧,慢一点。”迎上去一把把小姑娘抱了起来。
小姑娘便是胡荣坤的小孙女,今年六岁了,“伯伯,你给我带糖了吗?”
“带了,带了,带了好多呢,在小四那里,一会就给你。”余木眉眼柔和。
“伯伯真好。”小姑娘高兴极了,而余木也高兴极了。
胡荣坤见状,道:“这么喜欢孩子,自己生几个呗,说你多少回了,也不成个家。一个人孤零零的,有什么意思?将来谁给你养老送终?”
余木笑笑,“养老送终的人已经有了。”
胡荣坤惊疑,“什么意思?”
“路上捡了两个孩子。”余木轻描淡写地说道,见胡荣坤不语,便多解释了一句,“您是知道的,我就是乞丐出身,没有师傅,没有您,就没有我余木的今天。路上遇到了,难免物伤其类,想起了以前……”
他从记事起就是个乞儿,和同样是乞儿的猴子、东子他们过着有今天没明日的苦日子。但他们遇到了余姑娘,心肠好得像仙女一样的余姑娘,他们才渐渐拜托乞讨的生活。
后来余姑娘成了他的师傅,后来他进了漕帮,后来猴子、东子他们都各自成了家,他还是独自一个人。
他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不知哪天人就没了,成什么家?娶什么妻?还是别祸害别人了。
在破庙里看到那双惊恐的眼睛时,他心软了,想起了以前……也许,在别人看来,他从一个乞儿成为漕帮帮主,是多么不可思议,简直是一代传奇。
可是,在他心里,他一直都是那个叫木头的乞儿。
此生无牵无挂,除了这个小镇,唯一惦记的便是给了他新生的余姑娘。他没有家乡,没有来处,没有姓氏,于是他冠以她的姓氏!
他是江湖人,能为她做的,也只不过是远远观望。知道她在京里,在那座府邸里,夫妻恩爱,儿女孝顺,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