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的阴雨天,终于在今日放了晴。

程迟予和林栀也一大早便出了门,车子往郊区开去。大约四十分钟后,在一处山脚停下。

林栀也从后座拿出一束郁金香,而后沿着林荫小道往山上走去。

已是深秋,山上的翠色逐渐被金色取代。风一吹,洋洋洒洒掉下片片枯叶,打着圈落在地上,萧条的景象无端让人添了几分愁绪。

林栀也每年都会走过这条小道,往年是一个人,今年成了两个人。

她微微侧目望向身边的男人,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情绪,涨得她胸膛暖暖的。

程迟予察觉到她的视线,垂眸望过来,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

小路的尽头是最顶上的一片平地,井然有序地立着逝去之人的墓碑。

林栀也的母亲林晚竹就葬在这里。

她循着记忆里的位置来到一座墓碑前方。小小的墓碑后面,葬着她最亲的人。

墓碑上的林晚竹笑容清浅,温柔的目光好似穿透了相片落在了林栀也的身上。

林栀也的眼眶立即就湿润了,她轻轻将郁金香花束放在母亲的面前。而后缓缓蹲下身,伸手轻触冰凉的墓碑。

“妈妈,我来看你了。”她深深地看着照片里的人,轻声呢喃着。

她的母亲已经离开了十几年,久到很多记忆已经开始模糊。唯一深刻印在脑海中的便是母亲对她毫无保留的爱,即便在生死之际,她依然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儿。

林栀也忍不住啜泣出声。

“妈妈,你知道吗?当年害死你的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我终于为你报仇了。”她微微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石碑之上。

好像这样,就能离她的母亲更近一些。

“妈妈……我好想你啊……”她的声音显得很轻很淡。

可是没有人回答她,睡在里面的人永远也不能回答她。只有风声在山间吹过,发出飒飒的响声。

程迟予静静地站在身后,不忍打扰。他的目光落在墓碑上,心里密密麻麻地涌起一阵疼痛。

他蹲下身将林栀也单薄的身体拥进怀中,轻抚着她的背,无声地安慰她。

好半晌,林栀也才渐渐平复了心情。

她擦干眼泪,深深吸了口气,而后勾唇一笑,神情也变得释怀。

人不能总是悲伤下去,活着的人要勇敢地面对新生活,这才是对逝者最大的宽慰。

她的妈妈一定也希望她能走出这些阴霾,幸福地生活。

她不能让她失望。

林栀也转过头,撞进一双担忧的眸子里。她笑了笑,牵起他的手,虽然她失去了母亲,但是她现在有了另一个爱她的人。

“妈妈,他是程迟予。”林栀也举起两人相握的手,在墓碑前晃了晃,语气认真,“他是我喜欢的人。”

是她喜欢的人,是她想共度一生的人。

她在心里默默说。

程迟予的心蓦地一软,他调整自己的手指,与林栀也十指相握。对着照片里温柔笑着的女人,语气是从未见过的郑重。

“伯母,我会好好照顾小也的,请您不要担心。”他顿了顿,继续说,“期限是一辈子。”

他的姑娘,他会永远把她捧在手心里,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林栀也的眼眶仍是红通通的,蒙着一层水光。她笑意更深,轻声道:“妈妈,你可以放心了,我过得很好,以后会更好。”

“你在那边也要好好的,我会经常来看你。”

-

病房里,姜时清终于从昏迷中醒来。

昏睡了太久,他醒来的时候有些恍惚。看着陌生的房间,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是医院。

昏迷前的记忆回笼,林晚兰的说仿佛还在耳边回响。他的心猛地一疼,又开始咳嗽起来。

靠在沙发上昏昏欲睡的姜珣猛地惊醒,连忙跑到床边,焦急道:“爸!你醒了?”

他已经在这边连着守了好几天,精神始终紧绷着,这会儿的脸色没比病床上的姜时清好多少。

姜时清咳得厉害,姜珣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叫了医生。

医生很快就来检查了一番,稍做处理之后,姜时清终于缓了过来。

姜珣扶着父亲坐起来,又给他倒了杯热水。看着曾经高大强健的人这会儿消瘦得只剩下骨头,他的眸中泛起心痛。

病理结果早在两天前就出来了,没有意外,就是肺癌晚期。

而且情况最糟糕的是,没有能够匹配到靶向药。这意味着,即使花再多的钱,请再好的医生,也回天乏术。

按照医生的说法,可能是明天,可能是后天,他随时可能失去父亲。

这事他没敢和姜老爷子说,怕他受不了。

但其实老爷子心里早已有了数,原本还有些黑的头发几乎一夜之间全白了。

世间最令人痛心的事,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一件。

这么些天过去,姜老爷子也渐渐能接受这个事实。

姜时清沉默地喝了口水,他其实一早便知道了自己的病。知晓这事时,他没觉得难受。总归他早就对这个世界没什么眷恋,反而觉得是一种解脱。

他想着,很快他就可以与妻子见面了。

可是现在,他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她?

“她呢?”姜时清虚弱地开口。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姜珣仍第一时间猜到了父亲所说的她是谁。他顿了顿,斟酌道:“小也要值班,没空过来。”

姜时清自嘲地笑笑:“你不用安慰我了……她不愿意来看我,她恨我……我知道的。”

他做错了事,活该被女儿厌弃。

只是,他好后悔。为什么在没有查清事实真相的时候,就亲手将女儿推开。

姜珣垂下眼眸,无言以对。他沉默半晌,只能安慰道:“爸,先别想这么多了,养好身体才是要紧事。”

姜时清淡淡地摇了摇头:“不会好了。”

他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正在逝去,在临死之前他得为自己的儿女安排好一切。

“明天,你把律师叫过来,我要立遗嘱。”姜时清淡淡地说,“再晚就来不及了。”

“爸!”姜珣失声惊呼。

“姜珣,以后帮我好好照顾她。”

帮我赎罪,姜时清在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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